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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腿一软,倒不是佯装的。
召应恪就势把她横抱起来,已经不理会下头的人,吩咐扣青:“准备洗澡的热水。”
他抱着何未向卧房而去。
底下两人一时拿不准主意,外头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进来:“法国领事馆的人过来了,”
那喽啰低声道,“说今夜来和何二小姐敲定省港客轮的时间,看我们在这儿,发了火。”
南京政府膝盖软,底下人自然跟着软。
法国人的租界,法领事馆都过来了,再僵持下去闹大了不妥。
再者说,召应恪虽是公子,但背地里被人说,几次政府更替,他都能全身而退且在下一任政府里身居要职,必是君子面阎王心,生生得罪怕惹了祸。
无论如何,出了事有召应恪担着。
两个头目权衡利弊后,请扣青代为致歉,带人离去。
何未迷糊地靠着召应恪的肩膀,被扶回房间。
她躺到枕头里,完全失去力气,方才撑着的一身蛮力没了,虚弱阖眸,没多会儿就在酒精的催助下,神志模糊了。
她眼皮仿佛千斤重,睫毛压着,想睁眼,睁不开。
龙涎香,像南洋潮湿的海风。
她身边有西装的影子,脑海里的人像哥哥,何汝先。
“哥……”
她吸着鼻子,喃喃。
那个静坐在床畔的影子,以手理过她脸边被汗黏住的碎发。
召应恪在床旁揿灭了灯,对医生说:“把孩子抱走吧,让她睡一会儿。”
房门掩住了世间所有的光。
他有话,想和她说,但有些话藏得久了,仿佛忘了话里每个汉字的发音,仅有心读得出,用浅薄的言语是无法讲述的。
从四九城的小茶馆说起,还是广德楼,亦或是南洋女校的校门外,还是逃回国的游轮船舱内。
三等船舱,躲藏着召家大公子和何家二小姐,她说床铺下有蟑螂,她说南洋的芒果香,又说想便宜坊的烤鸭。
他人生最圆满的,是那年和何家二小姐有着婚约,在京师大学堂做经文教员的日子。
鸟雀?不,电话铃。
怎么会有电话铃,她睁开被汗液黏住的眼皮。
不该出现在这间房的一个黑色电话机摆在枕头边,铃声可谓是掀乱梦境的惊涛骇浪,声声将她震醒、泼醒了。
她努力翻身,摸到听筒,压在了脸旁。
“未未。”
她陡然一个激灵。
“未未,是我。”
她微张了张唇,许久未通话,泪水像从心底涌上来,冲上喉咙,鼻腔,还有眼睛。
“我听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
诙谐自嘲,又充盈着喜悦的声音。
她含着泪,轻轻“嗯”
了声。
谢骛清的呼吸声,绵延不绝,从听筒流向这间属于她的卧房。
留声机内的黑胶唱片不再转动了,浅绿色的扬声喇叭鲜少见,如同这种战区来的、跨越几个省的电话,极少有人打。
不知谁给他开通了线路,占用了什么线路,说不定是南京政府军用电话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和他链接在了一起。
他说:“我从接通前就在想,儿子该叫什么,到现在也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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