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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章抬眼看去,这里已经很靠近东宫外侧,面前是邻着一处断崖的小潭,断崖上本有一条短瀑,冬日缺水,瀑布也干涸了。
潭上建了一方小八角亭,亭子四周都用浅杏色的绸缎密密地围上,根本看不清其中的人影,为了隔绝冬日的寒气,又不至于让烟气熏到体弱的太子,帘帷外还放了一圈火盆,宫人们站立在不远处,见楚章来了,纷纷向他屈膝行礼,抬手为他小小地挽起帘帷的一角。
楚章低头进去,里面又是一层帘帷,等外层的帘帷放下了,宫女才抬手掀帘,连一丝风都不敢放进亭内。
楚章再进去,才看到了里面半躺的人。
尽管四周点满了火盆,但那人还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肩头披着一件苍青色大氅,礼制完备的太子常服裹了四层,依旧能看出他清瘦的骨骼,一头长发半束,仅用发带系了,俊秀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尾依旧带着浅淡的红和挥之不去的锋利阴郁。
尽管已经有了准备,楚章打眼一望去,还是被对方的容光震慑得有些怔愣。
他面前是一副棋盘,棋子零散分布在上面,几卷书册随意丢掷在一旁矮几上,见楚章进来,大魏太子懒洋洋地挑起眉尾,苍白的手指夹着棋子在棋盘上点了点,发出玉石碰撞的琳琅声响。
“来了?听说你很喜欢兆错,陪孤下一局。”
楚章怔了一下,慢慢走过来,邵天衡于是正大光明地打量了这位气运之子一番——
十四岁的年纪,身形已经挺拔的只比他矮一个头了,气色不是很好,人也瘦的有些过分,大概是南疆长途跋涉来京城的缘故,没关系,养养就好了。
脸么……骨相倒是好看,鼻梁高挺,脸颊瘦削,只是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畏葸郁郁之气,应该是被楚天凤当女孩子养坏了,只要让他体会一下权势的魅力,自然就能养出坦荡挺拔的神气来。
到时候他应该会长成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吧。
只是粗粗一看,就将对方打量了个不离十,邵天衡感到颇为满意,心里也有了点儿看儿子的喜欢,嘴里扯着有的没的闲话试图拉近关系:“孤听闻南疆风俗奇异,不论男女皆擅歌舞,你也会跳舞吗?”
他说的仿佛自己没有去过南疆一样,但是带兵去攻打南疆的可不就是他自己,楚章听出了他似乎在刻意绕过这件事,脸上多了点羞涩的红晕,低着头声音小小地回答:“臣……会是会的,但是跳的不好——”
这话说的有些含蓄,南疆人崇拜巫祖神,生长在山林里,最是民风开放,他们学着鸟兽的模样跳舞求爱,在山林蓊郁的时候幕天席地成就婚姻,舞乐是他们的本能,哪有跳舞跳得不好的南疆人?
邵天衡望着他,眼角堆起了一丝笑意:“谦虚?孤也是听过南疆舞乐的名声的。”
他本来想让楚章跳一段看看,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去有些轻视楚章的味道,于是将话咽下去,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教他当个合格的人族之主,转而敲了敲棋盘催促他:“怎么了,还要孤请你么。”
他讲话总带了点不浓不淡的讽刺之意,听起来实在和传闻里宽厚仁爱的太子不太一样,楚章听了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邵天衡语气不好,而是没听到邵天衡的后半句话。
他……不想看看吗?南疆的舞?
楚章并不觉得为别人跳舞是什么□□人格的事情,南疆人爱舞,这是生来就值得骄傲的事情,兴之所至为自己跳舞为别人跳舞,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和别的族人不太一样,他性格内向,从来没有在习舞之外为他人跳过舞,但是……但是如果是邵天衡的话……他很想为邵天衡跳一支最擅长的舞。
少年人敛着眉眼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没有说什么,将那点失落妥帖安放进心底,小心地按照之前学的贴着椅子边儿坐下,脊背挺的笔直僵硬,邵天衡一抬眼就看出了猫腻,轻轻嗤笑了一声:“要坐就坐好,像个姑娘家,是要孤为你寻个夫婿吗。”
楚章顿时有些惶恐,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对面矜贵的太子却转移了说话对象:“教他规矩的是谁?”
站在他身后的宫人立即轻声回答:“是司礼坊派的陈姑姑。”
邵天衡轻嗤一声,声音不咸不淡:“拖出去,二十棍,司礼坊管事的也拉出去看着,让他长长记性,不必来回话了。”
宫人恭谨地弯腰:“是。”
楚章更提心吊胆了,是他哪里学的不好吗,可是他就是照着陈姑姑说的做的,还是他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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