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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博物架前,从中取出一卷轴。
“哐——”
他拔出腰下剑。
不点烛不开灯,他在幽暗中淋着飞入窗的夜雨。
郎君衣袂飞扬,由着宝剑寒光刺亮双眸,再借着这剑光,朝卷轴中字句望去——《与子断绝书》。
这封书是江鹭离开建康前、跪地三日求来的父子恩义断绝书。
写下这封书信,签字画押,他将削爵封字,不再是南康世子,和南康王府再无瓜葛。
这封书信照着江鹭的眉眼,江鹭闭目,想到他父亲雷石一般震耳欲聋的质问:“你要为了凉城,不做世子不认南康王府,孤注一掷自我放逐,付出一切吗?”
他母亲哭泣:“夜白,不值得。
夜白,认错吧,不要让你爹失望。”
他姐姐不能理解:“我未婚夫死了,我尚没有要死要活,你为何要死要活?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奔波,为了别人的事离开我们?”
此夜此雨,此剑此光,此卷此字,映着江鹭的眉眼。
他心碎欲泣,心如死灰,却又心如冰石,不可动摇。
他将段枫救出来,他不会再送段枫去死。
他们没有待过凉城,他们没有见过那些血那些火,那些百姓那些将士。
他们没有见过,但江鹭已不能忘掉。
无论旁人如何想,无论旁人如何说,无论亲人如何怨他如何不能理解他——江鹭要为凉城讨得公道,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而在这方寒夜,在江鹭朝卷宗上按下手印间,他看到有响箭飞上高空。
明亮的响箭刺破雨夜,如光如电,势不可挡无坚不摧,映他心房。
--这场雨,下得真够久。
晌午过后,姜循读书间,嫌屋中光暗。
她起身点烛,转身回到书桌前,微微一顿。
屋中多了一人。
半扇窗子噼啪作响,有一黑锦武袍的郎君戴着蓑笠,出现在她的闺房中。
窗外的电光与屋内的烛火共同摇曳,墙角淅淅沥沥落了一片水渍。
那人掀开斗笠,赫然面白眉清,鼻挺唇红,眼中神色却清泠泠的,如山巅千年不化的雪水一般。
姜循尚有闲暇,侧过半边脸,欣赏这位郎君的宽肩窄腰、长腿修身。
毕竟待她半年后死了,黄泉之下未必还能见到这样好看的郎君。
他的眸子掠过来。
这是私情被暮逊看破、驿站携手逼问贺明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姜循弯起眸子,悠然捧着书卷走回书桌边。
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托腮凝望他,声音沙哑间如钩子般吊着人:“阿鹭来得好快呀。”
江鹭靠着墙,冷寂淡然:“连续三枚响箭,府外挂起灯笼。
你如此唤我,我岂会不来?”
一对正是情深的男女久别重逢,不应该是二人此时各自冰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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