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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匆匆地说了句“姑姑再见”
,追着去了。
第二次是高中开学不久,放学遇上暴雨,我在路口碰见姑姑,于是跟她回了家。
我对这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亲戚莫名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她好像也很喜欢我,还常常到学校门口的那条窄街上等我,叫我去她家吃饭。
但姑姑做饭的手艺实在欠佳,我又不好当面拒绝,只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直到有一回她直截了当地问我:“我做饭不好吃吧?”
我说是。
她就笑,说我也觉得不好吃。
于是后来变成我去她家下厨房,多亏她对吃不挑剔,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才有了用武之地。
久而久之,有几个菜倒做得像模像样了。
姑姑的房子很大,除了客厅、卧室和厨房,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书房,一间不知道叫什么,或许只是空着没有收拾,堆着陈旧的杂物,物什上盖了一层冬雾那么厚的灰。
我就是趴在这间屋子的玻璃上看那条河。
河水弯弯绕绕地穿过高低不平的老旧房屋,在阳光底下反射着黏稠的光,像戴在松弛皮肤上一条珠光宝气的项链。
“你在看什么?”
姑姑问。
“那条河。”
我的手指点了点玻璃窗,把灰蒙蒙的玻璃戳出一个明亮的圆洞。
“那条河马上要被填掉了。”
“为什么?”
“太脏了,细菌多,夏天全是苍蝇和蚊子,小孩子容易得传染病,大家就提意见去了。”
这听起来像一场合众谋杀。
她又说:“给你吃苹果。”
一个长得歪斜可笑的小苹果递过来,皮已经起了皱,老态龙钟,上面挂着水珠,刚刚洗过。
但我立刻发现了上面一个裸露的小洞,还没有小指的指甲盖大。
“这个被虫咬了。”
“没坏,能吃。”
姑姑说着话,走出去了。
她还是穿那几种颜色的衣服,黑的,墨蓝的,棕黑的,军绿的,几十年前的陈旧款式。
短发整齐得在耳朵后面贴着,银白丝丝缕缕。
有时我想,她如果死了,也不会叫人稀奇英年早逝。
哪里有老得这样快的人?简直把一年过成了十年。
“你那个朋友怎么不来了?”
我从房间来到客厅,她在用针线缝被子,头也不抬地问。
孟先生来姑姑家坐过两回,她知道我们玩得好我没有撩开椅子上搭着的被套,直接坐在上面。
被子两头作衬的白布刚洗过,硬挺挺的,中间桃红的缎面上红针绿线绣的“喜上眉梢”
,光影映上姑姑的脸,弥漫着一种艳俗空洞的热闹。
“吵架了。”
我用指头抠着喜鹊大得恐怖的圆眼珠,说。
姑姑用嘴抿湿棉线,眯着眼睛穿针,神情肃穆:“嗯……为什么?”
从哪里说起?哦,对——我发觉自己可能是个同性恋,对最好的朋友怀着一种怪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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