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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还是扶桑头一回领略到皇宫在深夜时分的模样,浓郁夜色让原本熟悉的景物变得陌生起来,犹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白日里忙忙碌碌的奴婢们大都如归巢的倦鸟般退回到了皇宫的边缘,让这座煌煌宫城显得荒凉萧索。
夜风在曲折而空荡的宫道中穿梭来去,发出类似哭声的呜咽,以及窸窸窣窣的杂响。
扶桑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他,他驻足往后瞻望了两次,一个人影也没瞧见,然而那种被尾随和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蓦然想到曾经看过或听过的鬼故事,扶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也不敢四下乱看了,只管闷头往前走。
好在间或能遇见巡夜的宫卫,可以给他壮壮胆。
快要走到清宁宫时,扶桑远远瞧见一道挺拔身影,伫立在昏昧的灯光里,虽看不清面貌,但他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棠时哥哥!”
那个身影朝他招了招手。
扶桑快步走过去,看着比他高出一头的柳棠时,两只眼睛好似弯弯的月牙,清亮明润。
他雀跃道:“棠时哥哥,你是在等我吗?”
柳棠时早出晚归,扶桑早睡晚起,他们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两天没碰过面了,扶桑有点想他。
柳棠时没答,伸手接过灯笼,问:“怎么提前把面纱戴上了?”
扶桑抬手捏住面纱一角,怕风把面纱吹起来,暴露脸上的伤口。
因为蒙着脸,加上夜色的掩护,他撒起谎来更自如了:“挡风呀,不然脸都吹皴了。”
柳棠时不疑有它,领着扶桑进了清宁宫,道:“我等着你,完事后一起回引香院。”
扶桑高兴地应了声“好”
,有棠时哥哥陪着,他就不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心慌慌了。
扶桑被带到中殿,南思远和端着水盆的宫女已在殿门口等着他了,扶桑在水盆中净了手,南思远仍是叮嘱他进去后不要说话,除非太子主动开口。
那道珠帘仿佛是个分界线——穿过珠帘前,扶桑紧张得心如鹿撞,呼吸不畅;穿过珠帘后,他好似一脚跨入了那个只有他和太子两个人的隐秘之地,所有外事外物都被屏蔽在外,不会再干扰他,于是他迅速地松弛下来。
仅有一盏龟龄鹤寿落地宫灯在角落里放着柔和的光,只照亮了方寸之地,室内竟比室外还幽黯些。
其实第一次来东宫时扶桑就发现了,太子喜暗,喜静,或许是受头疾影响,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他不那么心浮气躁。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应该是一天之中太子最喜欢的时光罢?
前两次太子都躺在美人榻上等着他,今次榻上却是空的。
扶桑将目光投向暗室最深处的大床——不同于澹台训知屋里那张美轮美奂的拔步床,太子的床要简朴得多,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平板床,但异常宽大,同时躺五六个人也不在话下。
从屋顶垂下来的纱幔将大床笼罩其中,太子想必就在里面,难道他已睡下了?
扶桑蹑足来到床边,轻声唤道:“殿下?”
“嗯。”
太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奴婢进来了。”
扶桑伸手掀开纱幔,只见太子躺在大床中央,身上盖着被子,两条手臂露在外面。
这床实在宽广,扶桑伸手都够不着太子的身躰,正斟酌着怎么让他从头东脚西调成头南脚北,却听太子道:“到床上来。”
扶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太子语声轻淡:“到床上来。”
扶桑却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一个小太监,何德何能敢上太子的床?
可……可这是太子的命令,他又不能不遵。
挣扎片刻,迟钝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是”
,扶桑放下药箱,弯腰脱靴,暗暗庆幸,幸好来之前洗了澡,衣裳鞋袜也都是新换的,绝不会有任何不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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