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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而睁开眼,神色清明,“晏儿,哀家口述,你来拟旨。”
宫人取来笔墨与太后凤玺,待宁晏写好递给太后过目,太后看着她秀挺的字迹十分满意,着辛姑姑盖上印玺,交给宁晏的同时问起陈庆,“太孙何在?”
陈庆跪在塌前答道,“九月初一是太子殿下冥寿,小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从子时起便在武英殿给太子殿下跪经祈福,随行有一百侍卫。”
数日前,太后让皇帝加强太孙护卫,皇帝便将二十人加到一百人,可见慎重。
辛姑姑见见宁晏穿得单薄,脸色也有些发白,问道,“太后,您看要不要奴婢安排一伙人护送少夫人去东华门?”
太后摇头道,“不必,人多招眼,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这宫里还不知多少人投靠了霍氏,不能掉以轻心。”
宁晏与陈庆悄悄出了慈宁宫,一路往南行,待到了武英殿角门外,宁晏实在走不动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颗颗冒出来,她双腿软到迈不开步子,脸色更是一点血色全无,她将怀里的懿旨塞给陈庆,“你帮我把懿旨送去东华门,交到驸马手中,快些去,莫要耽搁了正事。”
陈庆接过懿旨,塞入怀里,担忧地看着宁晏,“那您怎么办?”
宁晏渺然地环视一周,忽然瞥见武英殿方向有灯火闪烁,“太孙与太子妃娘娘不是在武英殿吗,我且去里面避一避,你放心去。”
这里有一百护卫,必当安全。
陈庆不再犹豫,连忙抽身而开,矫健的身影如一只猎豹顷刻没入夜色里。
这是武英殿西面毗邻金水河的石径,初夏时此处杨柳依依,风光甚好,宁晏抬目望了望天色,苍穹如墨,似一堵厚厚的城墙几乎要倾轧下来,宁晏深吸一口气,在石墩上坐了片刻,终究是因石面冷,打算避入武英殿内,宫道过去便是武英殿的角门,论理此处该有侍卫把手,可诡异的是,门口空无一人,不仅如此,连一盏灯火都没有,一股不安从心底浮现出来。
燕翎二人行到奉天殿的东角门,遇到了守门侍卫的拦截,今日戍卫此处的是虎贲卫的将士,燕翎抬眸看了一眼来人,认识,却不算交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便压低眉眼,将头埋下去。
别看淳安平日嚣张,对着燕翎这个人,她始终有几分忌惮,燕翎把手伸出来时,她略有几分不适应,直到来到这奉天门脚下,她与生俱来的骄傲又蹭蹭冒出来,堂而皇之搭着燕翎手臂,盛气凌人地喝过去,“没眼力见的废物,敢拦本公主的驾?”
淳安想骂的是奉天殿都造反了,他们这些守在奉天门的侍卫竟然一无所知。
依着她脾气,这会儿将真相告诉这名虎贲中郎将,一行人进去救驾便是,但燕翎告诉她,霍贵妃要进奉天殿,一定要过奉天殿外的四道门,也就是说,今日值守的()四支兵力,一定有人被策反,这个人是谁,现在还不好说。
这位虎贲中郎将倒是熟悉淳安公主的脾性,瞧见这位姑奶奶明火执仗地迈进来,连忙让开道,“殿下息怒,臣失言”
淳安搭着燕翎的手臂,步子迈得又开又大,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装出去奉天殿告状的架势,燕翎低着头看着她脚底生风的步伐,低声提醒,“你有了孩子,悠着点”
淳安脚步一凝,扭头看向身侧的燕翎,只见燕翎背身压得很低,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她恍惚想起这辈子都没这么指使过燕翎,忽然有些想笑,松开他,提着裙摆上台樨,“怎么,怕我出了事,无忌寻你麻烦?”
燕翎看了一眼姑奶奶嚣张的背影,无奈跟上,“是怕晏儿问罪。”
淳安公主噗嗤一笑,心头罩着的阴霾淡去一些,抬眸望去,猎猎夜风中,一百零八阶的白玉石台一路绵延至奉天殿脚下,那高阔巍峨的殿宇如惶惶天宫镇在最高处。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燕翎紧随她上了广阔的丹樨,低声告诉她待会如何应付霍贵妃的人,淳安公主一字不落记在心里,“放心,胡搅蛮缠我最擅长”
待她踏上奉天殿下节完整章节』()这下好了,奉天殿外的叛军倒了一大半,只剩小岳公公带着十几名心腹且杀且退。
殿内的霍贵妃闻皇子死讯,喉咙一哽,眼珠胀得几如撑爆的球,一大口血水喷出,她如同枯叶一般扑落在地,狭长的凤眼不甘地望着殿外,嘴里抽搐着,发出报复的阴笑,“你们指望那个四岁的稚儿,便是痴人说梦”
燕翎听得这话,心顿生几分慌乱,然而就在这一刻,东南武英殿方向忽然窜起一串火苗,紧接着一声巨响炸开。
宁晏犹豫了很久,她从来是个淡漠的人,极少有人能入了她的心坎,旁人生死她也不关心,想当初看见燕翎背后伤痕遍布,她私心希望燕翎从此不上战场,大晋不缺一个燕翎,没有他,自然有旁人去护卫边疆,可这两年跟随燕翎一路走来,丈夫殚精竭虑,义无反顾的身影嵌在她眼底,看着他怀必死之心赶往乌斯藏,看着淳安与戚无忌悍然无畏驻守边关,她终究是被撼动了。
隐隐以成为他的妻子而骄傲。
故而此时此刻,看着那道露开一丝缝的门,她心里生了几分触动。
她也怕啊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脚步却不受控地往里走。
她闭着眼,不停给自己鼓劲,手里抱着那架轻弩,一步迟疑地迈进了武英殿后殿。
一大片血腥味冲鼻而来,宁晏皱了皱眉,忍住心头的恶心,悄悄沿着墙根往前殿去,越过甬道到了武英殿内,四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身,血水汩汩而冒,宁晏吓到麻木了,反而渐渐镇静下来。
她脚步太轻,轻到几乎无声无息,来到殿后那座硕大的石文碑,她曾听燕翎提过,那位仁爱的太子殿下最喜碑文,生前爱去武英殿翻阅各类书籍拓片。
绕过石碑,可怕的一幕展现在眼前。
太子妃躺在一片血泊中,将四岁不到的小太孙护在身后,小小的孩子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纯净无垢地看着前方,在他面前,还有名受了伤的宫女和内侍,他们执刀欲朝太子妃和小太孙砍来。
夜风很凉,熟悉的墨香伴随血腥袭来,让她想起年少某个傍晚。
宁宣和宁溪夺了她一只金钗,她气不过扑过去抢,那金钗不小心戳破了宁宣的手背,宁宣大哭大闹将她告到老太太处,老太太二话不说将她捆起,扔到条案上打,她至今记得那种绝望,被两名悍妇按住,动弹不得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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