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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旦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自己也说了,离开这里出去后连温饱都成问题,更不提会有各种危险,那何必就住在这里呢,起码可以好好活下去。”
求而不得,少年甩开林旦的手,怒吼道:“你懂什么?那些蠢货的眼睛就像镰刀一样,剜进我的脚踝里,他们的狺狺犬吠就像锄头,砸在我的后背上。
他们全都该死!该死!
该死!”
一阵吼叫后,少年嗓子嘶哑,干咳了几声,艰难地咽下一团口水,眼角处已有泪水在打转了,少年低语道:“但我没办法找他们拼命,我力气太小只能杀死一个人,就算我藏起来也许可以杀掉一整户人家,但我立马就会被其余人像条野狗一样乱棍打死,可是我还死不得,老爷子让我爱惜自己这条命,他说我得活下去,就算不为爹娘辛苦将自己生出来,也要为了他这把年纪还要照顾一个小屁孩……”
少年话还未尽了,但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直至再听不见少年话语声,房屋中只剩下呜咽停留回荡。
林旦不知所措,只好找了个借口去后屋端蒸好的饭,少年的真情流露,这种尴尬的场景他可应付不来。
林旦心中虽然觉得这少年的经历与自己颇为相似,但越是如此越是觉得性命关天可不能儿戏,因此始终不愿像少年所说那样,带他离开这里,浪迹江湖。
也是在此时,林旦突然能稍微理解师傅赵清毓为何当初万般阻拦自己下山。
迷人的花儿总是伴着刺呀。
少年的眼眶红肿,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声,他多么希望这两个外乡人能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他们却始终不肯。
林旦从后厨端着满满一盆大白米饭出来了,依旧是没有碗筷,没有配菜。
他听见唐荟向少年呵斥道:“又想要活得舒坦,又不肯犯险,甚至连踏出这个村子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我师傅把你带出这里又能怎么样?难道以后遇见事儿了你就能站出来了吗?我看你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懦夫!
若你真有胆子,那你就往南边走,走个一天一夜,去那江陵城里,有志气就去找城主让你当个兵卒,没志气也可以捡个破碗坐在路边乞讨,都好过在这里被人天天戳脊梁骨,不是吗?”
林旦心中一惊,唐荟什么时候话说得这么流畅了,不知不觉间竟然进步了如此之多,看来还是自己教导有方呀。
不过这一段话是不是太重了点,太伤他了。
少年低下的头埋得更深了,看来唐荟的确戳到了他的痛点。
少年虽然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但那一句懦夫自己却似乎无论如何摆脱不了。
林旦将饭盆默默地放在桌子上,拿手抓着,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唐荟也没再理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少年,默不作声地吃起了饭。
两人很快便吃完坐在茅草上休息了,不过他们很默契地给少年留了小半盆白饭。
昨日铺在角落的茅草,少年并未收起来,只是收拾好了桌上的茅草。
少年抓起盆中逐渐变冷的米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脸庞上不停有泪水滑落,可嘴里满是米饭,他哭不出声来。
的确,就算自己身世坎坷,那又如何,这并不能成为自己懦弱的理由。
没人知道少年心中正发生巨大的逆转。
悲愤,恼怒,可最终到底是化成了动力,的确,那月月向村子收纳财粮的江陵城自己还没去过呢。
少年用沾满米饭粒的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幅卷宗,交给林旦,“这是老爷子给我留下的,野兽林的地图。”
原本村子里以前还有专门的猎户,会定期组织去野兽林中猎杀那些侵袭农田的野兽,但江陵城这些年拳脚伸开了之后,便派出不少兵士替这些村子扫平了障碍,因此这些猎户也就全都回到农田上,重新做回了佃户。
林旦接过卷宗,这卷宗并不是用普通的纸做的底子,而是一整张牛皮所绘,手感极佳。
林旦想了半天,问少年:“抚养你的那个老爷子没给你取个名字吗?”
少年点点头,答道:“木棉,李木棉。
他说给我念过一句诗,‘坐忘一树无青地,疑是霜林叶尽红’,你听过吗?老爷子他说是木棉花开时候的样子,很美,漫山遍野的红色。”
林旦虽然读过不少书,但并未听过这句诗,也没见过木棉树,不过听上去的确是一副很美的景象。
少年想起老爷子还在的那些日子里,虽然也只能勉强果腹度日,但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他总是有说不尽的故事给少年听。
可惜老爷子终究也离去了,少年为了度日,几乎将这个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贱卖了,甚至村里人哄抢少年插着草标的桌椅板凳,皮草兽头时,还以晦气为理由,硬生生压下价,仅仅给了少年一些大米供他苟活些时日而已。
少年将野兽林的地图交给林旦后,默默收拾起了桌子。
自己若是离开了,那这间房子岂不是被村子里那群杂碎给白白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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