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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舜心道这商贾之人可真是说话说得出,姿态也做得足。
他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那有些话自己也无法继续往下了。
他暗叹,钱多钱少委实难说,只怪妹妹走得突然,自己一个大舅子,总不至于一笔笔摊开来算吧?何况这也无从算起,若他要私下攒着,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舜回头,瞧见外甥女仍抱着那口木箱发愣。
她的背影细细长长,头发梳成一个圆髻,秀长的脖颈后落下一些细碎的绒发,窗户透进来的光照在那几缕棕黄上。
大半年不见,她黑了,又瘦了,想是唐祁那处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看着,还是吃了些苦。
他心中一酸,心下便不再作什么指望,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将她顺顺当当带回沈府,横竖也不缺她这口吃的,再好好教养便罢了。
他正这么打算着,刘溪鸰却开了口。
“我与邹童他们是不一样的,父亲。”
她语气缓缓近似讷然。
这邹童是邹亦慈与发妻的女儿。
邹家祖上穷到了根子,在邹亦慈手中才阔了起来,夫妇俩吃过太多没钱的苦,因而这孩子从小就在钱堆里泡大,性子骄横乖戾;邹氏发妻早早亡故后,女儿便由府上宠妾柳氏带大,也一向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要星星还稍待给了月亮。
而刘溪鸰随母亲入府后,才晓得这宅中旧事自有一番隐情,几人便有了龃龉。
后来,她投奔沈舜,也自有这几人之功。
邹亦慈却道:“不管你如何作想,但在我的心中,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刘溪鸰眸光一闪,“我并非您亲生,这一点无从改变,父亲不必勉强,就像娘一向只偏爱我一样,您把邹氏都留给了邹童他们也是应该的。”
邹亦慈长叹一口气:“你母亲自是不喜欢童儿他们,也怪我常年在外奔波,忽视了他们母子、我们父女的情分。
你在身边时她还有个念想,瞧见你她还开心些,你一走,她没个人陪,又整日忧心你在蓟州的日子,连我那孩儿也就这么…就这么…”
说着声音一哽,又接着道,“若非如此,她兴许还能多活些时候,咱们家也不至于落得这样惨淡的境地!”
说着竟呜咽了起来。
沈舜不忍,低声劝慰。
却没料刘溪鸰忽然道:“父亲,您这是在怪我吗?”
沈舜一听,顿时汗颜,忙道“她不晓轻重亦慈别计较”
。
“舅父宽心,我晓得阿鸰的性子。”
邹亦慈拭泪,带着笑转而道:“傻孩子,爹从未这样想过,你娘走了,爹熬心一般的难过!”
他轻拍刘溪鸰的肩,“爹现下最怕的便是你没有好归宿,叫我百年之后如何面见她?”
哪知刘溪鸰闻言却皱了眉,“这里只我舅舅一人,父亲不必如此。”
生硬的语气溢于言表。
这屋子里顿时一静。
那邹亦慈却仿佛只当她是耍脾气,似埋怨也似疼爱:“你这孩儿,不必这样逞强!
这都是我作为父亲该做的。”
“父亲。”
刘溪鸰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母既已不在,父亲如何还要一再言不由衷?”
“一再”
和“言不由衷”
这几个字说得虽然比较轻,但婉转之下竟然显出一种微妙的讽刺之意。
沈舜怔然,原来她是这么个意思,他自然晓得邹氏坐商行贾的那种虚虚实实和真情假意,她竟然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可想当时心中确实攒了不少委屈。
而在这个本该扑蝶绣花的年纪,他的外甥女却发出了这种诘问,沈舜不由心生怜意。
那邹亦慈面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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