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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有劳邵先生帮着留意打问了。”
姚欢说着,掏出要还邵清的书:“哦,这是上回问邵先生借的林氏清馔,姨母与我都读了,受益匪浅,里头有些食谱,姨母说,是沈经略使在梦溪笔谈里未记过的。”
“梦溪笔谈?这名字真好,沈经略使的留世之作?”
邵清已与沈馥之和姚欢二人往来好一阵了,彼此熟络后,沈馥之简略说过家世,因而邵清知晓她们乃沈括的亲戚。
不过,他今日是努力的叶柔午膳时分,私塾的学童们依次去灶间,从叶柔手里接过饭食。
每人的午饭都是自家带来的,不过是借先生家的火灶蒸屉热一下。
叶柔特意让姚汝舟排在最后进来拿食盒,好塞给他一个秋梨。
“你看旁人,都带着果子,不是梨就是枣,这时令最是甘甜爽口,满开封城都是,也要不了几个钱,你阿姊,怎地也不给装几个带来。”
汝舟稚气地舔舔嘴唇,伸手去接时,叶柔忽地惊诧道:“呀,一天工夫,你手上恁多水泡。”
姚汝舟在西园,被姚欢指派着挖坑使力。
娃娃皮肤薄嫩,打了几个水泡,他本来还不觉得什么,此刻被邵先生这温言细语的婢子一过问,再加上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秋梨,姚汝舟顿时感到,叶柔慈和又细心的模样,很教自己觉得亲近。
“多谢叶阿姊。
无事,过几日便好啦。”
叶柔笑笑,自自然然地问起雅集宴席的情形。
汝舟心里一动,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一派天真地与叶柔叙叨起来。
说了一阵,叶柔倒先打断了他:“你回课室去吧,毕竟不是伏天啦,饭菜凉了不好下肚,我也要伺候先生用膳去了。”
邵清坐在课室旁的书斋里,正闭目养神,叶柔端着食盘走进来。
他闻到了一股带着酸气的腥膻味。
叶柔却兀自喜滋滋道:“前些时日我在早市买到了新鲜的羊奶,回来装在羊皮袋子里,又捂在石缸中,上头遮了板子,在日头下和灶房里轮放后,果然出酪了。
今日正好拿来煮乳糜汤饼。”
她小心地将偌大一个瓷碗端到邵清面前,又补充了一句:“我来了以后,见先生爱吃菘菜,故而还往里头加了菘菜末,先生趁热尝尝吧。”
邵清瞧了一眼大碗里的酸酪浆汤饼。
无关公事、要事,他对叶柔至多是冷漠,但不会严厉与嫌弃。
只是眼前这汤饼,唉,真是不想吃。
契丹本是渔民族,立国之初,要么吃肉和牛羊乳,要么吃鱼,再或者挖些野菜。
直到石敬瑭献了幽云十六州,融入北地的汉人又带来农耕技术,燕京府周围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上开始种植麦子与稻谷,辽人才开始大量烹饪谷物。
不过,辽人仍然爱往谷物里加羊奶,无论是炖米粥,还是煮汤饼。
邵清记得,少年时,自己与几个汉官家的子女出去郊游打,便常在城外河滩边找些枯枝生火,上头吊个石锅,用酸酪浆煮麦皮子,就着现烤的兔肉,当作一顿野趣十足的午餐。
很多次,叶柔和她姐姐也在。
叶柔比他们这群哥哥姐姐小上四五岁,却在骑马和野炊两件事上,都不逊于大孩子,煮出的酸酪汤饼,酪浆浓稠,饼皮滑韧,邵清能吃好几碗。
叶柔的姐姐在一群贵胄子弟里年龄最大,便对邵清还开玩笑道:“世子,我家妹子给你做娘子可好?我们汉人说的娘子,就是世子的嫡夫人。”
然而,十年后的现在,邵清看到这一大碗酸酪汤饼,实在没有胃口。
而更令他无奈的,是叶柔来到开封后、面对他时的一些言谈举止。
他自己正在、尚未挣出个结果来的滋味,怎会识不得那些微妙但真实的情绪与表达。
叶家的长女已在开封做成了几桩功绩,顺利北归,成了耶律家的儿媳。
叶刺史一个汉官,难道还不知足,还要希望小女儿来做萧夫人,让自己的血缘终于彻底融入辽国贵族、叶家从此更上层楼吗?“出生在大辽皇族有什么好?姓耶律、姓萧,有什么好!”
邵清耳边,再此响起了母亲耶律氏的尖叫。
家婢们不敢靠近满身罗绮、却披头散发的女主人,唯有父亲,不,确切地说,是养父,张着手臂,想慢慢靠近妻子,一面柔声安慰着:“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看看清儿,多可爱,多懂事。
清儿,来,和我一起劝劝你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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