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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一只空杯被他震得翻倒,咕噜噜滚下地去,摔成了两半。
门外侍女听见响动,小心请示着:“夫人,可有何吩咐吗?”
王妃淡淡答道:“没有,都下去吧。”
待脚步声渐远,她亲手拾起碎成两半的茶杯,满眼惋惜,“念卿,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我都有所耳闻了。
事情因守之而起,你恨他、怨他我都理解。
他叫我一声‘阿姐’,我便是他仅有的亲人,弟弟犯下过错,做姐姐理应与他共同承担。
你若想骂他,我陪他一起听着,你若想打他,我陪他一道扛着。
但你若还想像在京城里那样,要出手杀他,我定会先一步跟你拼命。”
沈思眼望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凝眉苦笑:“是啊,我是真的很想杀了他……”
“念卿啊,这一夕之间亲人尽丧的滋味,我很能体会。”
王妃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两步,遥望着窗外夜色陷入了回忆,“同乐二年朔州一役,我的父亲、哥哥,还有欲相守一生的爱人青哥都没能活着回来。
他们走的时候,每个人都胸有成竹,大哥还拉着青哥胡闹打赌,说此番上阵杀敌,青哥所立战功若高过他,他便将我这个小妹输给青哥为妻。
我听了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可毕竟女儿家脸皮薄,为了面子,只好假装闹脾气,几天没同他们说话,连出征都没去送行,谁知这一别,竟再不能相见了……”
王妃声音几欲哽咽,眼里泛起斑斑泪光,“他们离家的那段日子,我还在偷偷准备着嫁妆。
依照当地风俗,新媳妇过门之前要为相公亲手做一双鞋。
我知道自己女红不好,又生怕做出的鞋子青哥穿了会不合脚,故而一针一线缝制得极慢,但凡有一根线歪了,都要拆掉重来。
就这样缝了拆,拆了缝,我以为等鞋子缝好,父亲就会带着哥哥和青哥凯旋而归,可鞋子终于完工了,等来的却是几套染满鲜血、残缺不全的盔甲。”
沈思听王妃讲述着过往的伤痛,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小声轻唤着:“夫人……”
王妃惊觉自己的失态,擦擦眼睛凄然一笑:“更可悲的是,厄运至此还未结束。
因朔州之战太过惨烈,太祖皇帝下令要问责相关人等。
废太子卫吉为了推卸责任,排除异己,竟颠倒黑白,将罪状推到了守之一系的几名老臣头上。
因他信口雌黄,暂时蒙蔽了皇帝,使多名忠臣饱受不白之冤。
时任参知政事的辜大人被判了满门抄斩,兵部侍郎卓大人、莫大人砍头示众,家中男子全部流放充军,女子贬入贱籍。
都督同知屠大人不服判决,与前来抓人的官兵动起手来,官兵一气之下纵火烧毁了屠府,守之闻讯赶到,只来得及从火海中救出屠家最小的一个儿子。
可怜那孩子从前生得唇红齿白风采翩翩,又天资聪颖文武全才,谁知天降横祸,不待被大火灼烧得容颜尽毁,连嗓子也熏哑了,更因是戴罪之身,从此后再不能以真名实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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