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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来的常事太监猫着腰跟在喻戟后头进来了,他见这会儿无人言,清了清细嗓儿,高声道:
“季二公子,您有所不知,今儿季大公子仙逝,将来便是您承季侯爷这爵名,今朝确实该唤您小侯爷才是!
季侯爷今个儿还在北疆打仗,一时半会恐怕也见不着,但您可答应了皇上要去玄山寺替兄颂佛的。
今儿皇上派咱家来催,也是忧心您这么拖着耽搁了时机!”
那太监瞳子骨碌一转,便把视线扎在了喻戟身上,客套道:
“哎呦!
喻大公子!
少见、少见!
您如今是愈发俊俏起来了!
皇上近来可好生挂念长公主的!
不知那位近来如何?”
“阿娘不劳公公挂心!”
喻戟笑着同他点了点头,把碗搁了,拂袖离去。
见喻戟尤其不识抬举,那太监撇了撇嘴。
可他一口唾沫还没啐出来,又见这府宅各处挂白,心里有些犯怵,便催道:
“小侯爷,您拾掇拾掇便与咱家去了罢!”
早春了,那些枯的、死的全融在绿叶丛里,叫人一眼瞧不着。
清晨还有些春凉,到了午间太阳却晒得很烈,东风也如同凝在了热气里般又缓又轻,叫人辨不出春或暑。
躁,在这天杀的热汤里呆着没人能不躁,没人能舒坦。
马呼哧呼哧地把热气喘进山野间,赶车的汉子热得大汗直流,没忍住哼哼唧唧地怨斥天地。
去往玄山寺的路程远长,一路颠簸,一路崎岖,车轮滚在泥沙间留下重重两道车辙。
季徯秩躺在车内,胃内已是翻江倒海,因行不惯山路堪堪吐了几回。
他阖着眸子,半躺着歇在车座上,用宽肥的袖将面容遮了去。
过往日子所历种种有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滚了一遭。
季徯秩,这是巍弘帝亲赐的名。
他降生之时,恰逢南北双疆函使携胜报回京。
巍弘帝大喜,为他翰书赐名——没算过生辰八字水火阴阳,全凭的自个儿意思。
后来季徯秩周岁宴时季侯府内走水,差点没携了他的命去。
侯府众人惶惶不安,说是那名与季徯秩八字不融。
后来,季侯请一道士算了算季徯秩的命相,说是五行缺水。
但万岁爷取的大名自是动不得,季侯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唤作“季溟”
以消灾。
那日离京,巍弘帝对他说了什么来着?
哦,是了,那平日里慈父般的巍弘帝,像是瞧不见他有多悲,见他跪求回乡只是懒懒把茶盏搁了,晏笑道:
“归乡么?归罢!
朕又不拦你,何必在朕跟前磕个头破血流?待瞧完你兄长那棺后,便去紊州玄山寺呆个七七四十九日,替你兄长念经超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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