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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船需要继续航行。”
他跟握手中的舱室主人打商量,“正常的航行,你明白吗?”
人鱼摸过握住的手,手指碰过硬茧、掌纹,伸入指缝,把这个任由触碰的部位举到了脸颊边,嗅了嗅这只手的骨节。
眉弓之下的阴影随着低头变深,鼻端下移,又嗅了嗅露在袖角外的手腕。
这一刻,没有人能比这条动物看上去更好商量了。
他再次点了点头。
第42章041
一整个上午,船头那间舱室的门窗紧紧闭合,船员进出的动静却不少,端走一个空掉的餐盘,送去一个新餐盘。
过了一阵,又送去了三桶清水。
远远地,艾格看着船员低头进去,又低头出来,注意力时不时飘去船头,心想比起清水,那动物更需要的也许会是三桶海水。
中午时候,送完餐,又有几人从底舱搬出一个挂锁的箱子送了进去,艾格认出那是武器库独有的青铜箱,上面还裹了层火.药专用的防潮焦油布。
有点摸不清那动物的意图,好奇——或是为了研究人类的武器?偌大一个舱室,他仿佛可以想象他拖着尾巴一会玩玩水,一会又翻翻宝箱的模样——倒确实比待在水舱时更惬意。
艾格望着搬去武器的船员离开船头,又想,他最好不要弄出一声枪响。
然而无论那间舱室里发生了什么,哪怕是一声枪响,只要事务长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相比前两日血淋淋的刑讯,似乎所有动静都能被称上一句风平浪静了。
对于整艘船来说,这无疑是如释重负的一天。
没有了人鱼,没有了尸体,没有了刑讯,甚至没有了一整晚的噩梦。
不止伊登一人告诉艾格自己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开工的水手们都在相互问候好天气与彼此脸上的好精神。
站在船医室的窗口倾听甲板,海浪与鸟鸣里时不时传来一阵谈笑。
当雷格巴迈进门槛的时候,艾格最先察觉到的是一股香料味,而不是他的脚步声。
巫师的动静仿若游魂,脸色也仿若游魂,整个人萎靡得与甲板众人格格不入,像是被这大好晴日单独抛弃的那一个。
他挂着两个发青的眼圈,不声不响坐到空无一人的桌边,先是翻找出船医室的安神药粉,又对着窗边的背影闲谈了一阵天气、抱怨起自己一整晚连续不断的噩梦。
仿佛完全忘了昨晚那场不了了之的谈话。
等到艾格听了长达五分钟的自言自语,察觉到他依旧没有停下话头的意思,回头给去目光,雷格巴才揉着自己额头,停下了话音。
随后他抬起脸,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了一阵,迟疑道:“……是恐惧,对不对?”
巫师没有等他回答。
手臂在桌底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截鲜红的珊瑚枝。
“从船长室顺来的。”
他说,“除了一株成人高的红珊瑚,那商人的抽屉和柜子里还摆着不少这样零碎的珊瑚……有的是从商市收购,有的是从夏季海岛下挖采来。
不过,那商人从来没有提起过那最大的一株的来历——”
说着,他观察起窗边人的神情,仿佛想在他脸上找找那红珊瑚的来历,或者直接问上一句“你知道吗?”
但他观察了几眼,只道了一句:“红珊瑚能让行船远离噩运,在风雨无常的海上,人们向来相信这些。”
艾格走过来,拿起了这株珊瑚。
雷格巴从他拿着珊瑚的手,看向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的脸。
“……诅咒。”
他欲言又止,“这珊瑚,跟你身上的那个诅咒——”
“是恐惧。”
艾格说,把这支红珊瑚收到了兜里。
雷格巴愣了愣,没料到他就这么一口承认了。
他张开嘴巴,又闭上,有一阵没吭声,只是拿一双眼睛打量着这个坦承诅咒之人,回想起他一直以来再正常不过的言谈举止,越是回想,神色越是古怪,像在看什么未曾见识过的物种,或是发现了断腿之人行走之类的离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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