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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丞走了,牢室里全是羸弱的啜泣声,唇亡齿寒,女囚们为玉霖即将面对的凌辱而难过,与此同时,也担忧着自身的命运。
玉霖靠在冰冷的墙上,这几日几乎压断她肩膀的重枷,如今卸起来也很困难,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安抚这些女子,但却发现,身在无间,不论她说什么,都是伤人的。
她也有些难受,这时,一只纤细的手却怯怯地捏住了她囚衣的袖子。
人身上真实的温暖暂时抵御住了刑具的冰冷,玉霖低头,“有话要跟我说吗?”
“姐姐,我帮你。”
“我不需要,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银声。”
女子抹开脸上的乱发,“我的罪是姐姐你判的……”
玉霖有些诧异,共苦之地,生死之前,想要帮她的,竟然是从前的堂下囚。
她不禁眨了眨眼,试图把说话的女子看清楚些。
可惜烛焰晃动得太厉害,人面虽就在她眼前,却始终明明灭灭。
玉霖混在阴阳之间,沌地想起了自己在刑部公堂上的那十年。
十年之间,她面前曾经跪过的很多人。
可惜她眼睛一直不是很好,暗处不清,明处模糊,这些人长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她都记不太清楚。
但她却能回想起他们身上,无数各异的“情绪”
。
这并不是国泰民安的十年,皇帝敏感暴虐,筑起崇阳高墙,囚禁数百皇族。
内有宦官弄权,外有山东的“青龙观”
反梁,山东四城,在血海和战火中,反复陷落。
北镇抚司在梁京城中杀人如麻,文坛亦如一潭优雅的死水,空无一物的锦绣文章刊行天下,振聋发聩的言论一字不传,玉霖不想观文,也不想提笔。
好在,公堂仍如油烹火烧,刑具困死躯体,但囚徒的心和魂却都是活的。
她记住了囚犯沉冤昭雪时的欣喜若狂,苦主大仇得报时的如释重负,罪人的悔恨,死囚的有释怀……十年之间,不同的人从公堂上站起来,向她告别,然后徒刑者走进牢狱,流刑者去往远方,她作为大梁唯一一个执《律》在人间证道的女子,她契了赵河明送她的那句判词:“敏胜三司诸公。”
如今诸公还在堂上,她却死在这个“敏”
字上。
然而为什么司法官因“敏”
而死?
诸公给不出答案,唯有赵河明早就一语道破——“她”
,敏胜诸“公”
。
所以三司诸公在堂上,剥下刘氏的衣衫时,当所有玩味的目光,穿破她曾经亲手起草的的《律诰》,堂而皇之地落向那个裸身女囚时,玉霖坐在诸公之中,再也穿不住,她自己身上那一身禽兽衣冠。
诸公各在其位,唯她当堂解官袍,护囚,发疯,言语大逆不道。
原本她以十年之力,修炼出了一段,对于女子来说,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人生,最后却被她亲手颠覆,官场混到最后,她从白衣到公卿,落困囚籍,稀烂的命,惨淡的下场,她倒也不后悔,就是不甘心,就是被判凌迟,也不想死。
“我判了你什么刑?”
玉霖问银声。
“徒刑,三年。”
银声答完这句话,眼眶竟然红了,捏着玉霖衣袖的那只手,指节发白,似乎也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放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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