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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距那少年不远处的一间卧房内,一名略带病容的妇人倚在榻上轻声叹了一句。
听她的话音似是欣慰,面上却殊无喜色,反而一副愁绪满怀无以排解的模样。
陪在那妇人身边伺候的是名四五十岁的中年仆妇,虽不曾穿绸着锦却衣着整齐,头上插戴着两支银簪,看着十分体面。
听到女主人这般所言,她即刻满面堆笑地夸赞道:“公子爷天资聪颖又这般勤奋刻苦,他日必成大器!”
那妇人听罢却只微微苦笑,低声喃喃:“慕容家如今仅剩这一条血脉,这千秋伟业万斤重担俱落在他肩头……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仆妇听女主人口出这等不祥之语,赶忙赔笑劝道:“夫人何出此言?不过是小小病痛,待秋高气爽也就大好了。
将来公子爷出人头地,夫人享用不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然而这位慕容家的女主人显然已对这话题失去了兴趣,转口问道:“桂妈妈,前日我要你找的小丫头……”
桂妈妈听女主人提起前日要她办的事,即刻喜动颜色,躬身回道:“回夫人,已经寻好了,夫人可要看看么?”
桂妈妈在慕容家执役多年,深知慕容家的底细。
这姑苏慕容氏家财万贯却人丁单薄,慕容夫人孀居多年,膝下仅有一子,年方十四,单名一个“复”
字。
这回慕容夫人选丫头正是为了服侍独子起居,若能得她青眼,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慕容夫人摇头道:“既是伺候复官的,就让复官自己选罢。”
桂妈妈伺候慕容家的这位女主人多年,深知她秉性刚强,无论大事小事俱是独断专行,直将遗腹子管束地如木偶一般。
如今听闻这一回女主人要儿子自行做主,她的心中却是微微打了个突。
那位慕容家仅剩的血脉,对母亲在课业与生活上的一切严苛安排都安之若素;那位不苟言笑几乎毫无生而为人之感情的慕容复,分明只是个傀儡,可不知为何每每触到他那双森冷的双眸,总教人心惊胆战,仿佛一切的阴私诡谲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莫约一个时辰之后,慕容复完成一日武功课业,换了身衣裳来到慕容夫人的卧房探望母亲。
只见他着一袭苗色暗纹长袍背着光立在大门处,身量颀长,隆鼻深目,肤白胜雪,午后的斜阳在他身侧映出一层明亮的光晕,当真是眉目如画,玉人无双。
在儿子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慕容夫人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眼屋外的莲花漏,于水波之上盈盈而立的莲花瓣正缓缓展开第三瓣,一如过去这两个月来的每一次。
就连他开口说的话也毫无变化,他说:“儿子见过母亲,母亲今日的身体可好些了么?”
慕容复的话音方落,桂妈妈便精准地将汤药端了上来。
“有劳桂妈妈。”
慕容复熟练地接过药碗,浅尝一口,奉到慕容夫人身前,温声道:“母亲,可以用药了。”
这句同样已说了两个月的话忽然教慕容夫人满心厌恶,她没有如往日那般接过药碗,反而将那盛满药汁的药碗狠推了一把。
慕容复的手臂因这一推之力轻轻一颤,又飞快地稳住了,满满的药汁在碗中晃动了两下,仅有一两滴泼洒在他如玉石般的手指上。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微微拧起了凌厉的眉峰。
慕容复原是鲜卑族后裔,比之中原人士的柔和样貌更多了一份冷峻,此时敛目肃容更显气质沉冷威压全场,竟让人颇为敬畏。
侍立一旁的桂妈妈早已不敢言声,便是身为慕容复亲母的慕容夫人见了儿子这肖拟丈夫的神色亦是心头一跳。
慕容复并不知晓,他的母亲时常会对他在不经意间表露出的某些举动和神情有所忌惮,那份不动声色的矜持和傲慢,那种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的淡然,都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片刻后,慕容复将手中药碗放到一旁,若无其事地道:“母亲的病绵延许久都不见好转,想必是庸医误人,不如明日请邓大哥另寻良医再为母亲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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