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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秋没有多作理会,脚步一转,轻轻绕开蜥人,默然朝着玄关走去。
铁门背后依旧涌动犬类的气息。
是玛琳娜来接她了?恐慌急遽蔓延,他不假思索抓住那截白莹莹的柔软臂膀,充满挽留与歉意的话语还未出口,人却从地上挣扎坐起身,再次挣脱了梦境束缚。
又一个噩梦。
安德烈仓惶望着时钟,指针维持恒定不变的匀速,徐缓指向正上位置。
原来刚过凌晨吗?他一时半会无法从混乱连续的梦中剥离出来,焦虑感淤堵胸口,坠得心口生疼。
可这痛意无处宣泄,积得狠了,迫使心火轰然炸裂,他不得不发出几声喑哑的訇訇喘气,想要找点水喝。
他伸手摸向餐桌,意外碰到一件陌生盆栽,枯槁蜷曲的茎叶有别于假花质感。
仔细摸索片刻,终于意识到竟是那株半死不活的番茄——原来阮秋秋将它搬回了暖屋里将养着。
小而干瘪的茄果坠在指尖,不需用力,它就骨碌骨碌掉到了掌心。
安德烈张嘴咬开苦果,咀嚼许久,想借着满嘴的酸涩刺激神经,捱过漫漫长夜。
临刑前的等待无疑是这世上最折磨人心之事。
一墙之隔外的刽子手没有高举屠刀,在梦与梦的间隙里,阮秋秋伴随房门的开合声响再度现身。
她趿着毛绒拖鞋,脚步窸窸窣窣,一步一步温柔落进安德烈耳畔,他却以为是被痛苦魇住了,按住耳朵屏起呼吸,不肯嗅闻空气中熟稔的甜意。
直到啪嗒一声,开关被人按动,漆黑中投来暌违已久的光,终于将他扯入现实。
安德烈茫然地从地面仰视爱人,发现她手里正抱着一张薄毯,脸庞先是转向沙发位置,随后往餐桌看去,接着目光环绕室内半圈,方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异状。
“怎么睡这?”
她有一瞬的错愕,阴翳下的大蜥蜴让人联想到被遗弃的流浪动物——想要靠近,又畏怯伤害,只好仰着头,期期艾艾等待对方主动触碰。
见安德烈不答话,她没有过多追究下去,摇了摇头,把薄毯搁到空落沙发上,转身走进了厨房。
锅碗叮咣轻碰,饭菜特有的油香味道在烟火声中复苏起来,不过片刻,阮秋秋端出餐碗,放到桌前。
“过来吃饭。”
这就是她下达的最终审判了。
如果安德烈足够了解东方传统家庭的交流模式,那么他就能明白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意义:吃过饭,事情揭开,翻了篇就是全新一页。
他极温驯地起身,与阮秋秋面对面坐下。
离得近了,察觉到两抹淡淡乌云浮在她的眼周,唇上细纹苍白干燥,在不经意间显出憔悴姿态——她亦深陷失眠困扰。
但她本人没有表现任何疲惫,也不显丝毫的责怪、怨怼或是愤懑,把筷子一递,轻声说:“吃吧。”
《马尔多罗之歌》里写道:你在伤害一个人的同时又被这个人爱恋,这是可以想象出的最大幸福。
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该去形容他,还是她。
安德烈没有顺应台阶而下,筷子悬停半空,他低头盯着碗面上浮动的金色油脂,鲜亮虾肉与面条浸没在黄澄澄的汤汁中,热气翻腾的食材香氛扑到眼前,蓄出薄薄雾霭。
“……对不起。”
他说道,表情难过地像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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