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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是前朝的血脉,帝王多顾虑,为了长远打算,先祖皇帝命人给他配了折损身体的药,若是他熬不过,便丢一条命罢了,他熬过了,就得这一身病骨,但好歹活下来了。
他不是天生体弱多病,裴虞自小就知道这个格外漂亮的孩子像精美的瓷器一样易碎,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他的金贵——这一点很好,先祖皇帝不曾苛待他,他还是如从前一样耀眼,是所有人心肝上记挂的小殿下。
裴虞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就算是有,也还是会被掩盖光华,只让他注意到他。
他很在意裴子西,心疼他,呵护他,想要补偿他——或许不能说是补偿,只是觉得他不该受那些罪,他就该要好好的,现在他这样易碎,他就应该要给他更多关怀更多怜爱,让他一直都要好好的。
从稚子到少年,他的身边陪着的人只有裴子西,蓦然回首他已在心间。
情窦初开时,自然而然地梦到他,像所有少年青涩地爱慕着少艾淑女一样,藏在心底偷偷的喜欢。
“以后我做了皇上,要让子西养尊处优一辈子,要住在最好的宫殿,几百个宫人日日围着照顾你,比现在更娇贵。”
少时情啊,丝丝扣心,缠绵心头,那么干净而柔软,合着心头血揉在一起,美好得像诗词,怎么可能忘得掉。
不知道裴虞还会不会愿意见他,深梦里的裴子西还在担忧,许是思念多了,便在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他就在身边陪着他。
——子西,活下去,好好活着。
——你会平安百岁的,只是没有我而已。
不……阿虞,不能这样,为什么你不会陪我了?梦里枕着柔软,一只手似乎在抚着他的侧脸,裴子西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睫颤动得厉害,最后被耳边一句万分柔和的“睡吧”
给拽入更深更沉的梦。
再次睁眼时裴子西是被小孩子的啼哭声给惊醒的,愣愣地望着虚空。
“王爷看着好多了。”
那只探额头的手离开,裴子西这才随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床头站着一个宫女,端着一碗药。
但是她并没有急着让裴子西喝药,而是退开了些,另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到近前来,笑意吟吟:“王爷病了多日,孩子倒是生气能祛除病气,王爷可要看看孩子?”
说着已经把怀里的孩子送到了裴子西眼前,他看了一眼,确定正是裴烨。
“他……”
乳母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先开口答了:“是皇上前两日刚寻回来的,特意让奴婢抱来给王爷看看,王爷不用担心,孩子现在好的很,没什么差错。”
一时间裴子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样新鲜稚嫩的生命,让人一看就能破开深霭寒冰,他的哭声笑声就是最好听的声音,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裴子西莫名觉得心里什么东西忽然就松动了……尤其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即便是他从前多有抵触,但现在病中心境不同,他陪着自己竟然倍感亲切。
“王爷要仔细瞧瞧吗?”
见裴子西一直看着孩子,乳母便把他小心地放到枕边睡在裴子西身边。
孩子也已经没有再哭了,也不乱动乱爬,十分听话的躺着,睁着那一双乌黑纯质的眼看着裴子西。
裴子西也回视他,两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裴烨张口嫩生嫩气地喊了一声:“父皇。”
分别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他。
他从前很少见裴子西,同他很生分,但是偶尔也会这样喊他。
裴烨远贬邑安裴子西哭得很伤心,这么久郁结在心里的东西都随着眼泪一起带走,还是不够,他还是想哭,伸手抱着小小软软的裴烨哭个不停,比孩子还爱哭。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裴虞为什么把他送到自己面前,还有他的阿虞,梦里对他说的所有他都还记得,活下去。
他却哭得越加厉害了,但又不肯出声。
旁人看他哭成这样,纷纷沉默地站着,也没有人去纠正提醒“父皇”
二字如今已经不适合他了。
哭累了,就该睡了,然后醒来就要乖乖喝药好好养病。
至于阿虞……阿虞已经不想见他了。
他的身体好些了,殿里的人也不再刻意闭他耳目了,他听说陈末年至今也并未被抓获,找回来的只有裴烨,听说皇上追封了季蕴尊号,赐下大礼将他尸首运回长京厚葬了。
裴子西住的地方一直都静静悄悄的,他也不能外出,若非偶有这些消息传入,简直就要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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