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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总不是个事儿。”
他身边的崔成秀养尊处优久了,更不耐热,一身布衣被汗浸了个透,胖脸上汗珠直淌,从茶铺伙计手里接过浸了井水的毛巾没头没脑地擦了一阵,压着公鸭嗓和许欢商量,“今天日头好,京里热闹也多,不怕这几个江南土包子不动心,咱们随便寻上一处,拣个凉爽开阔地界,既让他们看了热闹,也不耽误论文,小爷也不会怪罪。”
“报国寺承恩寺都有晒经道场,”
许欢想了想,又摇头,“可这几个书呆子都不是尊佛重道的人,只怕引不动。”
“许大人怎么忘了,”
崔成秀一双细眼睛眨了眨,“城北护城河边上,京营外象房和御马监不是要浴象驯象嘛!
福庆楼就在护城河对面,雅座又敞亮又凉快,酒菜都做得精细,冰碗子还是京里的头一份儿——多合适的地方啊!”
许欢怔了怔,并不接话,崔成秀见他犹豫,也有点发急,压着声音又道:“咱们好说,热坏了小爷,回去可不好交待。
我知道大人的顾虑,御马监有一对母子象,等小爷到了福庆楼,就让象奴悄悄领小象回去,母象必定引着象群跟着走,左右半个时辰便都进了象房,又有上直卫弟兄们护持着,还能出什么事?”
“大总管说的是。”
许欢朝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小厮早早去报信,起身到对面桌边,在遂王耳边禀报了几句,果然遂王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团团拱了拱手:“相逢就是有缘,我做主在福庆楼摆了桌席面,几位不会不赏脸吧?”
说着又朗笑几声,向着下手座位上的少女道,“小十一,咱们姐妹难得遇到几个知己,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在这些人情世故方面,皇帝一贯肯听遂王的话,此刻便应声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点头:“阿姐说的是,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今日便是我还席。”
几个赴女科的娘子谦逊了一番,最终还是年少脸嫩推辞不过,只得一头告罪,一头收拾了笔墨,与皇帝一同上了许欢雇来的骡车。
“师傅,”
崔成秀的徒弟自小茶铺里会帐出来,眼见一行人已逶迤走远,赶紧替他牵了灰驴过来,“这些个娘子小气得紧,大半个时辰又说又讲,也不肯花银子换茶,我看那茶碗里头茶色都冲没了,老话说得好,江南铁算盘,真是至死不改,遇上咱们小爷这么慷慨厚道的人,福庆楼的席面,她们吃一回,就是还十回也够不上呀!”
崔成秀正了正头上的遮阳大帽,翻身上了驴背,只“嘿”
了一声:“别说这顿饭,就是这一路,上直卫游击赶车,御前总管压阵——这些人就是落了第,这辈子也够本了!”
说是这么说,崔成秀脸上却没露出半分鄙夷嫌弃来。
大齐皇帝好微服,自太祖皇帝算起,没一个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待上一辈子的,先帝好佛,每年必定扮了香客到报国寺走几遭,或拈香或参禅或赏桂花,今上九岁登大宝,安分守己了五年,今年终于也忍不住白龙鱼服,和这些个来京赶考的穷酸娘子混到了一处,这些人沾了万岁的福气,飞黄腾达已是板上钉钉——他咂了咂嘴,抬手在驴屁股上不轻不重地一鞭,又和徒弟低声谈论:“你在桌上伺候着,看小爷和哪个娘子最亲近?”
“蓝衣裳的那个顾娘子。”
崔三顺不假思索,“遂王赞了好几回她的文章,说是可谓魁首,小爷虽然不大说话,可也点了头,还细问顾娘子家里人口呢!
顾娘子人也好,见我在一旁伺候着,说是看我辛苦,自己掏腰包给我叫了碗梅汤——”
“一碗梅汤就收了你小子,你那舌头就这么不值钱?”
崔成秀笑骂一声,心底也有了成算,皇帝是个细心人,性情虽然不冷不热,但对底下人素来也大方不苛刻,这位顾小娘子年纪轻,文才好,行事又对皇帝胃口,相貌也生得不差——“也罢,”
他琢磨了一会儿道,“我看这里头家境就属这位顾小娘子差些,等散了席你送她们回客栈,就请顾小娘子收拾过来住咱们邻院,就说小爷想和顾小娘子论文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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