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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辆牛车越过天河,又上咸阳塬,驶入陵园,将数以亿计的泥沙土石倾泻到即将完工的皇帝陵封土堆上。
在这支车队以外,还有数以万计的征夫如蝼蚁般劳作:有加固陵园城垣的,有抢工便殿、寝殿的,有栽种苍松巨木的,还有在幽深漫长的墓道里一路下探、隐没于黄泉之中的。
这是一桩值得在史书记上一笔的壮举——尤其是留给主事者的时间那么少,责任那么重,无数双眼睛盯着,简直是生死一线,如履薄冰。
马上就到初七,三万牛车日夜不停,卷起漫天黄尘,看得大司农田延年沾沾自喜,看得少府乐成目眦欲裂。
严格来说,这两人都是主事者:大司农负责陵墓修筑,少府负责仪典随葬一应器物。
但是,田延年的脸色越干越红润,肚皮越长越瓷实,他高兴得伸手在乐成背上拍了几下,却差点把乐成打散了吹下城去。
大司农说:“少府老弟,振作起来,你都快成骷髅了!
还没到你陪葬的时候呢!”
少府瞪着一双眼,确实是累的,可他更恨啊!
恨了却不敢说,更不敢看,因为恨的对象正杵在他旁边,笑得连身上丧服的麻丝都根根颤抖。
乐成深深明白了,什么叫人比人,比死人:
那新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少府上上下下、没日没夜折腾了个遍,而且眼光毒辣异常,把整个官署里最精妙、最值钱、最费工的一批物什全都征走了,而那些缺斤少两、做过手脚的,当着面就能给砸烂了。
乐成亲眼见识过不止一次。
皇帝的侍臣把东西征走了,过没多久捧回来一两个——一只耳杯、一尊陶俑之类,就在少府门口一摔,摔完就走。
那“咚”
的一声,听得少府头皮发麻,四肢发凉。
可是大司农呢?先帝山崩来得仓促,大司农拿着大丧日子当尚方宝剑使,那修陵要用的柏木、木炭、芦苇等材料,一纸命令,一分钱不花,直接从焦、贾两家富户手上强抢过来。
私仇还是其次,其他几个家族在背后私相授受,那才是利益所在。
至于这三万辆牛车,原本征调一车一千钱,他上报却是一车两千钱,看着它们从陵园外鱼贯而入,就像金饼汇成洪流涌进钱袋子。
所以他越忙越神气,挺着肚子,快把那双硕大的黄金虎首带钩撑变形了。
这些事情乐成看在眼皮底下,却毫无办法,因为大司农突然就成了大将军最重要的心腹,掌上珠,心头肉,予取予求,作威作福。
乐成很难确定:这是不是表达了大将军对自己强烈的不满?从前,他乐成享受的一切,未来就都让这田延年给夺走了?
大将军甚至不见他。
乐成强打精神,问大司农:“上次请大人代为转交的器物名录,大将军有说什么吗?”
田延年兀自笑着,跟他说:“没说什么,大将军说少府财货本就是皇家私物,不必上报。”
“那,初七的事情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
按部就班。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田延年又拍乐成的肩膀,两眼真诚地说:“大将军还是关心你的,专门说了,少府辛劳,不必多想,服侍好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老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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