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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工真正开始的时候,尤红才感到那积压在心窝里的被带工踢出的伤,开始迟缓而剧烈的钝痛。
她被裹在人群里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感到力竭。
包身工们潮水一般涌动,推翻了工厂的机器,也推倒了用铁链拴着的大门。
那扇大门与工人们的宿舍相通,下一扇便通向外面的街道。
进工厂后的日日夜夜,尤红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从这扇门里走出去——但她真还能撑到走出去吗?
人流如潮,由不得她停下脚步,尤红只能尽量将步子放慢,又被身后激动的人推得跌撞。
她忽然在山呼海啸一般的口号声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尤红!
尤红!”
她以为是幻觉,然而那声音愈发执着着急。
“尤红!
尤红!
!”
她蓦然回头。
被工人们挤满了的街道上,竟然有一个女孩子爬上一辆轿车车顶,急得跳着喊她。
心口的疼和眼眶的酸同时折磨着她,她转回身子,想要逆着人潮回去,然而当下的人潮哪有让她逆行的道理。
“我去追你!
尤红!
我们过去!”
太多人在挤她,挤得她身体内部的疼痛愈发明显尖锐,像是有刀在扎她的心脏。
尤红觉得心悸,她尽可能地躲到路边,身体贴着墙壁。
等了好久,于曼颐和几个她没见过的男男女女终于挤过来了。
尤红也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但于曼颐看到她时的神色让她觉得自己一定非常狼狈,非常可怜。
她眼前眩晕的厉害,身体紧贴着墙壁,脸色煞白。
“尤红,你……”
于曼颐来扶她,而她膝盖一软,终于放心地倒进她怀里。
她都没哭,于曼颐却哭了。
尤红觉得她不能这样,于曼颐费了那么多心思来救她,她怎么能一看见她就晕过去呢?
“曼颐,你那个连环画,你那个画……”
她断断续续地说。
“你别说话了,我们先去医院。”
于曼颐哭着说。
“你那个画,特别好……画得特别好,你比我有天赋,真的。”
她将眼睛埋进她肩膀,声音逐渐细弱。
“你太过分了,说好了一起赚钱,你跑去工厂,我一个人画得都要累死了,我画得太难看了,以后你得和我一起画……苏文,你快帮我把她抱起来,她要不行了!”
尤红觉得自己或许活不到医院了,心口针扎一样疼,进工厂以后所有的伤和积攒的病痛都在这一刻爆发。
她攥着于曼颐的袖子,还是不愿意离开她。
“曼颐,我好想回家……”
她轻声说,“我想回我妈妈那,院子里好多姐姐和阿姨,她们都对我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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