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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皖回的手仍僵在半空中。
陈焉不能言语,只深深再朝他低身还礼,有点难堪地捂着断臂之处,默不作声走回自己屋前,眼睛不敢再看依然立在原处的人,悄然掩了门。
【南柯巷】·
立夏过了一月有余,聿京的天渐渐打不着晴字的边儿了。
雨水如闺阁女儿犯的愁,无端端一场叠着一场,却无半分春日里的温柔缱绻,来去鲁莽。
屋檐排开好几茬铜钱大的水花,一响即灭,留白之后皆不见了踪影,平添几许急躁,敲在瓦壳子上密密地叫人心慌。
陈焉驻在厢房门畔,呆呆望着院子内浮着的一层浅水,心坎似有瓦上雨花,时闪时灭。
最怕阴湿天气。
右臂之患非但不消,反而铁了心要盘根生枝,不分昼夜发作。
肩胛下一大片尽是钝痛,痛极而痹,时常做着活儿便惊觉一身冷汗湿透。
他只得烧了滚水敷伤祛痛,却也不过权宜之策。
偏偏祸不单行。
月初时,他巧遇一名雇船走货的京商。
一纸订单份量颇重,四十五套镜匣妆奁,茱萸凤蝶的花样,绾红漆底,月底三十那日于阜苏江上船发货,片刻也迟缓不得。
这本是桩好买卖,可雨色并不消停,天井积水,他没法在院子里搁置工料,只得挪开地方到屋内做。
好容易到了二十五,木奁悉数抛光磨平,他欣喜非常,从一家漆店购来几斤绾红清漆,用心将匣身细细漆了一遍。
怎知那漆上了木料,不但泛白失光,且久久不干,更逢连天大雨,他心急如焚地等足五日,仍不见半丝起色,虽曾生起炭火试着烘烤,漆面却又会着色不均,十分难看。
交不了货,那京商自然大为恼火,非但拒付工钱,延误送货的损失还要计在陈焉身上。
他本来一心等着那笔钱缴了这个月的租金,不料反要贴钱与人。
他一时之间怎能凑足二十两银子,那人索赔未遂,扬言过几日还要再来,而薛四每个月头也会准时过来收租。
他心知自己无力偿还,本抱着一线希望去找那家漆店理论,看店的伙计却推说东家出了远门,恕不接待,若他威吓强逼,便要一迭声告官。
陈焉听见“官府“两字,眉头一黯,默然离去。
明日便是限期。
他一早起来,丢了魂儿似地在门前时坐时站,脑中空荡荡没个着落,只木讷地望着一地雨点扎破水洼,心口堵得厉害。
良久,目光再次看向案几。
案上摆着一段狭长布卷,搁置已有多时,桌下的玄漆木椟仍是打开时的模样,葛布大敞,似乎在等他随时断了念头放那布卷回去。
有好几次,人已走到案前,可伸出的手究竟没能拿起。
陈焉紧闭双眼,叹口气。
他终于慢慢走回去,揣了布包入怀,手指在粗糙的麻布上从头至尾抚摩一遍,指尖打颤,极用力地攥了一下。
他低着眼,打伞出门。
雨过晌午时,逐渐变弱,申时已然放出一角晴空来。
南柯巷的垂髫小童喜之不尽,悉数涌出家门,在巷子内踢水洼子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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