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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本在伸头观榜,不知为何又直起身来。
丁之航只得将脖子竭力扬起,连带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活像一条挂钩的鲢鱼。
人挡人前,人迭人后,潮热的呼气在隙间游走,如置众人于蒸笼之上。
汗水蜇得丁之航眼睛生疼,他却无法抬手来揉,只能眨眨眼,继续在院试的榜上寻找自己的姓名。
每看到一个“丁”
字,他的呼吸就陡然一滞,然而后面接着的却全不是“之航”
二字。
他的心脏热锅炒豆似地乱蹦,促着他又将脖子拧到最右,重新从榜单的开头细细搜寻。
“噫!
好了!
我中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大笑,一顶白发仰头跌倒在地,登时不省人事。
人群立刻乱作一团,原本完美的半圆破开一道豁口,向外倾倒出几个人去。
丁之航乘机钻进空缺,将第一层刚好填满。
再无人遮挡他的视线,可名榜上的字却像被烈日烤化了似的,在他的眼底晕成墨团,模糊得只能勉强辨认出形状。
丁之航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将那张数丈长的薄纸看破,从中间撕出自己的名字……人群渐渐散了,那些湿透的衣襟仿佛又记起了暑热,或欣喜若狂或悲哀欲绝地躲到屋檐和树荫下,唯有丁之航双脚生了根,孤零地站在照壁前。
傍晚的夜风吹乱了他斑白的须发,他已经看不到墙上的榜文了,然而那张长案仍磁石般吸住他的目光。
、赏识真才吗?他怔怔地想,自己七岁开蒙,寒窗苦读近三十年,如今精神日瞀、牙落齿摇,却仍然功名蹭蹬……一生穷贱命,半世无用功,难道自己注定要困于乡野、潦倒而死?
天色渐渐暗下,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挂在空中,对着丁之航注下明晃的白光。
他的须发在光下已近乎全白,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却亮得古怪。
他沐浴在白光下,心头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的喉咙发紧,舌唇发麻,牵起的嘴角漏下一串笑声——“嘻嘻。”
“嘻嘻,”
他在月光下兀自击掌,灰白的脸上浮现快活的神情,“嘻嘻,嘻嘻……”
丁之航是被同乡抬回延平老家的。
原本不事生产的痴儿成了到处乱跑的疯子。
孩童嘲弄他,成人奚落他,他只朝他们流涎嬉笑;铜针扎遍所有穴位,汤药接连灌入口中,他依旧浑然不觉。
他跌撞着在山上滚了一身土,在水中淋了一身水,又在月光下拍手大笑。
他的两眼发直,口中话语断续,竟连流浪的老狗都要多看他两眼。
“二十余年……错用心,嘻嘻,嘻嘻……”
他跌进塘中,烂泥裹住他的头脚,独留两只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钩似的盯住月亮,“大地人普觉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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