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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太医命小药童收拾好了医箱,留下一张写好的药方子,冲华滟拱了拱手,匆匆行礼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丢下一句话空荡荡的在金砖红柱间回响。
“不是臣托辞不医治,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濯冰呆了片刻,随即便柳眉倒竖,怒火腾一下升起来了:“这老东西!”
华滟抬手制止了她,下巴点了点那张轻飘飘的纸:“把药方拿过来给我看看。”
濯冰递上,仍是不忿:“这老滑头,连殿下的症状都能清清楚楚说出来,整生不能治?”
那纸上墨迹已干,看字迹写了有一段时间了,写的是……润嗓练声的方子。
华滟微愣住了。
须臾,她微微笑了起来,很是愉悦的样子。
濯冰吃惊道:“殿下,您竟还能笑出来?”
华滟道:“吴太医终究不是全科大夫,他以花甲之龄在这苦熬了月余,连外伤都要他医治,已是难为他了。
况且他也不是不尽心,你看啊,这上面治嗓子的方子,怕是他翻遍了医书才寻出来的。”
因这药终究是要濯冰去熬的,她接了方子一看,当即沉默了下来。
吴太医此张药方,从症状变化到用药改变,每一处都写得极致详细,不能说不用心。
“可是……”
濯冰白着一张脸,犹豫道,“连吴太医也没办法的话,您头疾发作起来,如何能捱过呢?”
华滟侧过头,看一旁九枝灯台上一点点烧尽的蜡烛,蜡泪如衣裙褶皱一层层堆叠在金莲烛台上,烧得灯芯发黑。
因她受伤畏风,这间屋子常日里拢着锦帐,不见天光,明明是白日,却还是要燃烛照明。
然而,连这点微末的烛光也快要熄灭了,如这腐朽不堪的王朝,也如她的生命……
自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华湛亲手闷死皇帝之后,被一旁蛰伏的张胜全暴起刺中气管,血流气绝而死,而当日赴宴入座主殿的人中,除了她早早昏死过去逃过一劫,连带奄奄一息的太子华潇和几个幸运的宫人外,几乎无人活下来时,她偏过脸,任由一行眼泪静静地滑过脸颊,滚落枕衾。
八月十五家宴,民间团聚之日,于她,于这大夏皇室来说,亦是一个可笑可悲的“团圆日”
!
只不过,是在冥府团聚罢了!
她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中隐约见到了他的面容,即便是沉湎在深深的噩梦之中,当她感知到他的气息和温度时,仿佛就凭空汲取了力量似的,能够逃离那夜黑一样的梦噩。
温齐、温齐……
华滟噙着这个名字,连唇齿都仿佛生了温度,只是齐哥啊,我沉疴之身,恐怕不能伴你余生了啊……
沉香水榭通挂着织金帘幔,其上以金线绣了无数盛开的芙蓉,缀以蓝宝绿翡黄金珠,以应华清池之粉白菡萏,烛光透过莲叶芙蓉,羧猊炉里的冰麝脑幽幽燃烧,一片奢靡而腐烂的世界。
看着看着,华滟眼中分明的朱、紫、金、银、青各色忽然混淆在了一起,绕着不停地旋转、旋转,在这混乱的视野中,她仿佛又一次看到华湛狰狞的面孔,看到铺天盖地的血色,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光亮。
那、那是——匕首!
华滟猛地尖叫起来。
那柄雪亮的匕首,先穿过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体,接着破开太子妃的身体,凌空而出,在华湛的背后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随即被他一把抓住,咧开一个凶戾的笑,笑着直直转过头来,那把带血的匕首,被他握在手里,然后高高举起,朝她刺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动弹不得,连闭眼也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匕首落在眉间,然后一点寒芒刺破肌肤,遁入头部!
痛!
好痛!
华滟痛得躬下去身去,双手抱头,不停地捶打,然而这样也无法缓解头颅中痛彻骨髓、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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