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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拔草,后再用一根捡来的木板把坟堆周围好好平整。
灵位上的字已有些模糊,她用自己带来的眉粉又仔细描摹了一遍,这才看起来像个样子。
供祭完毕后,她就一直坐在旁边至今,目光苍茫地看着大地。
朔风乍起,吹起她的衣袍。
她别根野草在嘴里轻嚼,心中不知是淡然还是稀薄的悲凉。
“娘,我就要离开长安了,离开这个让我们痛不欲生的地方,去别处,山川湖海,哪里都能让女儿栖身。”
她自言自语,换了个姿势抱膝坐着,把头搁在膝盖上,看向远处的山峦起伏。
“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
总之已经报仇了,我在这里已经无牵无挂,只有你,娘,我只担心我走了,再没人给你供一碗麦饭。”
她泪水渐渐模糊双眼,本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再不会为什么流泪了……可实际上,她懦弱至极,为娘、为崔谦、为仆妇、为师父、也为自己,还在流泪,并且以后还有无数次会为其他人流泪。
“娘,那两个畜生已经死了……其余人也会被问斩的,你闭上眼吧,娘。”
贺蕴君流下两行泪水,她把头埋低,不再看眼前这堂堂天地,所有的一切她都讨厌。
记忆又溯洄到那一天,娘被他们沉下水,捞出来时,整个人都青白了。
皮肤被水泡得鼓起来,很滑很滑,明明一点温热都没有了,但眼睛还睁地那么大。
仆妇说,快给六夫人合上眼吧,早些往生!
于是年幼的她哆嗦着给母亲合眼,但怎么都合不上。
“娘,我好想你。”
贺蕴君紧紧收缩身体,浑身颤抖着哭泣。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她再睁开眼抬头,日头已经偏西了,她满身草屑,竟然是躺在地上的。
燥冷的西北风吹过贺蕴君的身体,她站起来抱紧双臂,走到路沿一块大石头那里站着。
从后面看她的身影,匀称高挑,尽管穿着厚厚的毛绒秋衣,但还是掩盖不了她的病弱清瘦。
应当是个艳阳天,但她站着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暖意,醒来后的感官似乎还停留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风卷起尘沙,匍匐于地的万钧野草夜以继日经受着刀刮,它们只能让自己低头,再低头,好捱过这个寒冬,静待来年春雨,到那时席卷大地的将是它们积攒整个秋冬的磅礴绿意。
登高望远,广阔的天地让贺蕴君的心渐渐从墓碑上脱离,她不再伤心于过去,而是在期待着未来。
枯树寒鸦,上面的鸟巢大大的一团,紧叉在树枝里,免得掉落在狂风中。
她久久盯着那个鸟巢,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驴子一阵嘶叫,她回神望去,只见一个乡人正背着一肩柴火往她这边走来。
乡人穿着破棉袄,佝偻着身子,随着他越走越近,贺蕴君看出他大概六十上下的年纪,满脸皱纹,黑黝黝的一看就是受苦受累的庄稼汉。
唯有那一双眼睛还算锋利,靠近时直勾勾盯着她。
贺蕴君知道这些人最喜欢盯着人看,但一般不会有什么恶意,只是作为谈资论上一番就完事。
她从前被关在太白山道观思过时,经常和乡人在一起干活,他们起初对她好奇诧异,不免多多议论嫉妒,但之后熟起来反而又可怜她的不幸遭遇,都是些很善良的人。
果然这砍柴人走到她身边停下,操着一口浓重的南地口音讲官话,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姑娘,这是你娘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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