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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一根小杌凳上头,两腿远远地分开,裙子坠在当中,眼睛时不时地向那窗户上瞟。
连秀才自从在衙门里头谋了这份差事,这回玉湘家来,待她分外周到,不似从前那样淡淡的,还肯常和她说话。
这在他是极难见的事,从前她们姊妹都还未出门时,他在家多半是沉默。
虽然也教她们读书写字,但仍旧和常人一样抱着“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的想法,嫌和她们没话讲。
今时今日不同了,他谋到正经差事有一半出于玉湘的功劳,所以态度上来个急转弯,这几日常说:“总算我的苦心没白费。”
不过愈是觉得要发达,愈是担心没儿子将来给亲戚们吃绝户,于是兴起个念头,要讨房小老婆。
和秋五太太商议不着,觉得玉湘如今在胡家料理家务增长了见识,便和玉湘商议在哪里买个女人来。
玉湘受宠若惊,原本这事不该和子女商议,显然他爹愿意和她商议,就是看中她的意思。
她在胡家再能干,也终究抵不过她爹的几
句认可,仿佛是套在她脖子上二十来年的绳索终于松了松,叫她得已痛快地喘口气。
这厢高高兴兴地出来,秋五太太问她父女俩在里头商议什么事。
玉湘正要说,扭头看见连秀才出来,又含笑不说了,改问连秀才:“爹还要出去?”
连秀才反剪着手往院门处走,“嗯,江县丞府上请吃酒。”
秋五太太够着脖子道:“唷,只怕夜里才能回来了,你要不带盏灯笼去?”
他没理她,已走出门去。
玉漏后面由厨房里头端着个木盆出来,在门框底下犹豫,“那我买的这条鱼还杀不杀了?”
“杀个屁!”
秋五太太扭头瞪她一眼,“养在盆里,明日你爹在家吃饭再杀。”
玉漏只得又端盆进去,听见秋五太太追问玉湘他们父女才刚说了些什么,玉湘笑说:“爹想叫我趁着在府里头买办人口的时候,也替他寻摸个合适的女人,想买来做姨娘。”
秋五太太的嗓门陡地拔高,“怪道不叫我在里头听呢!”
不过玉漏猜,她那嗓门很快就能放下来。
果然缄默须臾,她嗓门又陡然放低,“他可说要找个什么样的?”
玉湘宽慰道:“他只说要康健好生养的,相貌身段倒没甚所谓。”
秋五太太彻底没了脾气,倒笑起来,“算他有有点良心。”
玉湘接口道:“爹倒没别的心思,就是怕咱们连家无后。
想来也是,叔叔伯伯好几位呢,如今爹又在衙门里头当差,将来少不得还要高升,挣下家业来,只怕白便宜了他们。
我们姊妹真要有个兄弟,也是好事,将来莫说娘有了倚靠,就连我们在娘家也能有个做主的人。”
只见玉漏冷笑着走到门上来,“你们靠你们的,我可不指望什么兄弟。”
玉湘温柔地嗔她一眼,“傻话,将来爹娘没了,你倘或在凤家受了气,娘家有个兄弟在,少不得还要他来替你主张主张。”
玉漏笑道:“我自由我自己来主张。”
“越说越傻了,人家能由得你个妇人说话?就是看你没爹娘兄弟做主才欺你呢。”
“果然欺我,那是我自己没本事,就是欺负死我我也自认。
倘我自家有本事嚜,也不必等爹娘兄弟替我主张了。”
秋五太太扭头睇她一眼,拉着玉湘说:“你别理她,这丫头不知发的什么疯,从唐家去凤家,也没回来和我们商量一句,她心里头还有谁?一个她,一个二丫头,都是长错了脑子,要有你一半来得,你爹只怕如今都做了县太爷了。
罢了,随她自己张罗去,真吃了大亏,我看她不回来找我们拿主意,还找谁去!”
说着,两个人商议起给连秀才讨小之事。
玉漏看着那两颗乌蓬蓬的脑袋扎在地上,像两只麻雀扎在地上觅那些豆子吃,人来哄它们它们就散,人走了又跳过来,没别的聪明,只是那对细得一掰即断的脚儿跳得倒灵俏。
她忽然想念起玉娇,不论玉娇说话怎么样直白难听,但还有偶尔那么几句能刺痛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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