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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他来送,恐怕老太太并不知情。
玉漏有些惶然不安,“就怕老太太听见了生气。”
池镜放开她的手,倚回车壁上笑,“你以为老太太不知道?她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横竖不是官中出钱。
那些银子是我父亲自己在京的进项,他常年不在家,除皇上赏赐的田地外,老太太体谅他在京的花费也不小,着他现银子不必入官。
我那五百两,都是我素日使不上的月例积攒下来的。”
玉漏瞪圆了眼,“那岂不是把你的钱都花完了?”
“怕什么,你置办了嫁妆也是抬进我们家来,我又不折本。”
玉漏讪着想,恐怕多少是要折一点,她娘岂有不私取私拿的?但这话不好明说,想来他也料得到。
她看见他脸上有些疲态,免不得要关心两句,否则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你近来也忙坏了吧?”
池镜听着街上轰闹的声音,倒觉得清静,他低着头拿钳子翻底下的炭盆,“也不要我忙什么,只是为裁做衣裳每日给人摆弄来摆弄去,烦得很。”
有一点火星飞上来,仿佛跃在眼中,使他眼睛里倏地明亮起来,“我那几间屋子现下在重新装潢,做新房,他们在乱着添换家具,床也命人重新打了一张,大概年后就能得。
还是紫檀木雕花的,不过换个样式,我是喜欢紫檀木那颜色,不知你觉得怎样?不换的家具他们都要重漆过,我那间小书房后头的碧纱橱要往外挪几寸,好将卧房再让得宽敞些,往后是两个人睡在里头——”
玉漏听他说着,好像是在打造一只黄金笼子,在那笼子里铺上洇褥软垫,装上雕窗华帘,笼子仍是笼子,只是尽量使它既体面,又舒服,不过她没有将被囚困的自觉。
她自十六岁被连秀才送进了唐家,那时候以为离开家会日子就能好一点,可是到了唐家,府里人口那样多,唐二又喜新厌旧,他稍微冷落一点,其他下人的奚落就跟上来了。
后来又到到了凤家,俪仙善妒不能容人,日子也并没有好过一点。
她一直以为只要走到新的境况里去
,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其实并没有,人生就是一个笼子套着另一个笼子,不论怎么逃,逃到哪里,都是给笼子罩着的。
她是习惯了,觉得能住进个黄金做的笼子里也很好。
她问:“那你现下是睡在哪里?”
池镜朝她一笑,“眼下我搬到二哥那头暂住着,二嫂很生气,成日见着面也不睬我。”
非但络娴不睬他,阖家都像是对他带着点怨气,丫头们和他再说笑起来也是拈酸的口吻,都觉得他娶谁不好,偏定下个丫头,比她们强不到哪去。
连翠华见着了也要讽他两句。
这些都罢了,唯独察觉贺台是一种凝重的忧心,大概是想到他要成家,怕他紧跟着就要“立业”
。
他歪下脸看着玉漏的脸,“你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玉漏笑道:“二奶奶为她大哥的事厌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时是想不到咱们会成亲,才会罢了。”
“你既然想到这点,就不怕往后她做二嫂的为难你?”
玉漏脸上没变化,只是微笑,“没什么好怕的。”
池镜知道她沉得住气,一直恨她这一点,眼下看来这也不算个坏处。
可他仍不喜欢她处变不惊的态度,便把脸转开,挑起窗上的料子向外望。
这时候为过年,哪里都热闹,许多百戏杂耍都在街上卖艺,锣鼓敲得锵锵的,年节的热闹好像盖过了他们婚事的喜气,那婚事总觉得差着股劲,拼不过年关的气氛,他感到失望。
在街上看见熟悉的人影,他不免正坐起来,轻蔑地笑了声,“那不是王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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