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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地上站起身,身上水未干,地上也氤氲着一滩水迹,朝我走来的模样恍若枉死了数千年的水鬼。
“周遂衍,柳望成那个老匹夫和他那个儿子,你未出事时巴巴把独女送到你周府上要同你家结秦晋之好,只恨算下的婚期不能更早一日,你出事后他家一刻不耽误地断了与你的联系,偌大的朝堂上,与你称兄道弟的人也好,日日笑喊你贤侄的人也罢,竟无一人愿意替你说一句话。”
他双眼赤红凑近我,伸出手像索命恶鬼想掐我,又犹豫不敢碰我,最后青筋毕露的一双手轻轻地捏上了我的衣领,又骤失了力气。
“我哄骗她?我杀她全家一万遍都不为过。”
他伸手替我拍了拍衣领,收回手后又变成一副礼貌彬彬的无害模样。
我抬袖挥了下,把他推离数尺远后,再把地上湿漉漉的黑猫抱进怀里:“你当心堕魔。
多找人在佛前为你诵经,免些孽障吧。
你身为天子,如此偏激,当心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温禀看了我一眼,朝我礼貌躬身:“阿伦谨遵老师教诲。”
我抱着猫走:“寻若如今在何处?”
温禀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我可让宫人来给您指路。”
“……”
我沉默,“不用,你直接告诉我即可。”
温禀揽起湿漉漉的衣袖,往我的方向大跨了几步:“那我来给您引路。”
我侧头瞥他,他神色淡淡,好像之前疯癫的人不是他。
他站在我身侧,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轻声问道:“老师当真如此思念那柳氏女子?您怎知她与我相识?”
他问了两句,不待我回答,又自顾自解释,“宫里大师算我与此女姻缘相合,故而我生出了求娶之意,那日我与她在花园中聊天,聊到老师时开心,一时忘情,我二人皆失足落了水,阿伦命大被宫人救起,婉婉便有些可惜了。”
“……”
这人当真满口谎言。
我从袖子里拿出香囊,放在手下捏了捏:“哦?你方才还说杀她千百遍不为过?”
温禀淡笑:“您曾教导过阿伦,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恨极这些人的藏弓烹狗,一时气急,才会说这些话。”
我把香囊递给温禀:“我刚在水底,遇见一个枉死的女鬼,她身上留着我赠予的一束头发,话却不是你这么说的。”
温禀伸手接过香囊,打开拿出里面一束发,放在手下看了看,低声自语:“您赠发给她?”
而后连香囊带头发一起收进潮湿的衣襟里,“既是枉死,想必心中有不忿事想要害人,说话必是不能当真。”
我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温阿伦,你满嘴胡言,没有一句真话。”
他在我叫他名字时,猛地抬眼看我,盯了好片刻后,温声道:“阿伦自觉对老师句句是肺腑之言。”
我呵:“那你告诉我,既然他们这些所谓藏弓烹狗的人死千百遍不为过,那你可曾去朝堂上替我求情?”
温禀沉默了非常久。
我抱着黑猫从御花园快行至御花园门口,外面候了不少宫人。
就在我几乎忘了我的问题时候,温禀哑着嗓子回了我两个字:“没有。”
我诧异回头看他,正想笑问他既恨得想杀了这些人,为何自己不先死一死。
怀里黑猫突然挣扎了下,我低头看猫,还未跟猫眼对视上,便感觉自己四足落到了地上,浑身黏湿,毛发被水压得沉重异常。
我甩了甩浑身的毛。
再好脾气的神仙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又他妈成猫了!
!
我猜,我与黑猫的关系,现下应属于话本中常说的一种奇花——见叶不见花,见花则无叶。
它昏着或快昏时我便可暂恢人身,它醒来我就会因禁锢回至它体内。
此刻我正坐在温禀的寝殿里,盯着他屋内一个养鱼的大水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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