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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跃入一片清澈大海,阳光从头顶透下,波光粼粼中给人以不真实感。
这里并非空空荡荡,她看见前方的明光里并排站着两个人影——那是她的母亲和姥姥。
婚礼的浓妆淡化了家族标志性的锋利眉眼,却丝毫不能掩盖她们的英气。
但自记事起,她从未在自己雷厉风行的姥姥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泪光。
她走上去前去,与长辈们并肩。
她看见自己母亲的脸上同样挂着十足的动容。
她循着她们的目光望去,登时愣了神。
周围的光芒比台上的聚光灯相比要黯淡不少,却独有一股暖意,好似春日暖阳流入心间,使人沉静。
她看见一对年轻夫妻站在前方,站在柔光里,相似的五官分列在他们的脸上,血脉的力量在此刻显现,哪怕素未谋面,亦有亲情涌起交融。
她看见了只存在于老照片中的曾祖活生生地站着,看见他们十指交扣,走出柔光,走到她们的面前。
或许是周遭的景象已足矣彰显此地的特殊,她并不因百年前的祖先死而复生感到奇怪,而是被梦想成真的喜悦填满。
她曾无数次从姥姥口中得知他们的故事。
战争爆发后,这对新婚夫妇来到首都潜伏,在枪口刀尖游走了整整七年。
五岁以后,姥姥就从未见过他们。
短暂的和平时期,他们将自己年幼的女儿送至老家,杭城下一个平静的山村。
在那里,她度过了与世无争的安然童年。
这一家三口没能等到团聚的时刻。
他们双双牺牲在了黎明之前,尸骨无存。
长大之后,姥姥曾几度前往首都寻找他们的坟茔,皆是无果。
小时候,姥姥会抱着她,满带怀念地向她讲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场景。
那是1946年,父母带着她从首都回到杭城,将她交到奶奶和姑姑手中。
他们告诉她,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接她的,要她乖乖的,等着他们。
这一等,就是七十八年。
动荡年代,父母的一切遗物都被销毁,为了不留把柄,他们也未曾写过一封家书。
只有一张从洪城日报寄出的结婚照片阴差阳错地在三年后寄到了那个大山深处的村庄。
随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他们的死讯。
小时候,每每讲到此处,姥姥总会忽然停顿,只默默抚摸脖子上从未离身的珍珠吊坠——那是父母离开前戴在她脖子上的传家宝,伴以一声叹息。
年幼的外孙女并不知道这位传奇企业家的眼中流转的是怎样复杂的心绪,就像现在,二十年后的她仍旧未能看清年迈的姥姥与仍旧年轻的父母重逢时,眼中泛起的泪花究竟代表着悲切还是唏嘘。
姥姥年纪大了,脸上长满了深深的皱纹,松弛的皮肤把脸拉成了椭圆,青年和中年时的打拼给她的身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病,她的背已经佝偻起来,受过伤的右腿略有萎缩,走起路来有些打晃。
而眼前从老照片中走出的夫妻仍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尚未遭受经年战火的浇灌,眼中流转的仍是满怀的希望。
当他们用慈爱的目光看向姥姥——他们的女儿时,那种仿佛双方身份颠倒的古怪会令不知内情者感到十足的滑稽。
“爸、妈……”
姥姥几次开口,几次凝噎,粗糙的大手与母亲白皙的小手摩梭,无声地诉说着悠长岁月里的思念。
程松竹感觉自己眼眶一酸,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未等擦拭便啪嗒一下滴落在胸前,带来丝丝凉意。
而这一边,离散了七十多年的一家三口在沉默中渐渐平复了心情。
“我们是来参加松竹的婚礼的。”
程静涵缓慢地抚摸女儿斑白的发丝,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曾孙女。
忽然被念到,程松竹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可你们……”
可你们是怎么认识我的呢?她将话咽了回去。
是啊,他们牺牲在七十多年前,那时姥姥只有七岁,距离妈妈的出生还有二十年,距离她的出生还有五十年,他们怎么会认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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