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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2页）

母亲要走了弟弟，顺带询问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纪昀文没什么感觉，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轻飘飘地说了个好字。

父亲争不过母亲，被迫放弃弟弟，才转过头来询问自己的意见，纪昀文依旧没什么感觉，也只是不带情绪的说了一个好字。

其实他跟谁都无所谓的。

阖起眼睑，脸贴在铁皮面儿上，默默在内心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白虎村的原因梳理完之后，已不觉溜走了几分钟。

正如纪业成所估计的那样，确实爬过坡之后，车就逐渐熄火停了下来。

纪昀文撩起眼皮，顾不上老头儿再在犄角旮旯口摆弄他的车身，率先掀开铁皮门猛地跃了出去，在草堆处踉跄了一下，再憋不住蹲下身子，哇一声把胃里的东西全数从嗓子眼里倒了出来。

吐了一遭，就着半蹲的姿势在草鼻子旁边缓了半分钟，浑身才算轻松了些。

纪昀文回头一看，才发现蹦出了两米远的距离——自己上体育课的时候都没用这么大劲儿跳远。

呕吐物的味儿时不时的窜进鼻孔，不过片刻钟头，已有几只苍蝇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在那片草皮子上发出嗡嗡声。

纪昀文用手背擦了几下鼻子，直起身子，发现纪业成依旧屹然不动地坐在海绵座位上，便又掀开铁皮门钻了进去。

“小兄弟，前面是条小巷子，我真开不进去哟。”

老头儿抬起一只脚架在车头，凉拖鞋包不住整只脚，脚趾全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厚厚的黄褐色脚趾甲里夹杂着一些不明黑色杂物，大脚拇指随着老头儿说话的节奏抖动着。

纪昀文看着黑虫子似的大脚拇指，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与之相反的，纪业成却是把眉头蹙得更紧了，身子下意识地又往里挪了挪，生怕沾染到一丁点那不明黑色物体，“我这箱子很重的，你就再往前稍一段，都是村里人，你帮一下忙又怎么不得行嘛。”

老头儿半眯起眼睛打量了纪业成一番，只见他穿着整洁干净的灰色小西装，脚上踩着一双油黑油黑的皮鞋，头发不知涂了些什么，看起来也油亮油亮的，整整齐齐地梳到后脑勺。

这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老头儿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再看向两人，嘴里只是念叨着：“开不了嘞，开不了......”

“那您看这样，我再给你加五块钱，您把我们捎进去成不？”

纪业成好声好气的说道。

一听到加钱二字，老头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把脚重新放回了踏板处：“行吧，行吧，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

“好好，那辛苦师傅您了。”

尽管纪业成依旧面带微笑，但心里已经把这个爱占小便宜的臭老头儿骂了无数遍。

半分钟后，小三轮稳稳停在一个交叉口，老头儿往右边的小道抬了抬下巴：“往下直走，中间那户就是刘燕家喽。”

说完老头开着三轮儿在逼仄的巷道里灵活的转了一个弯，留下一串黑烟，便飞快地溜走了。

“我呸！”

纪业成朝着三轮驶去的方向甩了一口唾沫，“这死老头，不是能开进来吗？就几十米的路程，还要我加五块，真是黑心司机，活该你一辈子开这破三轮——你说是吧，儿子。”

“嗯。”

纪昀文早已习惯了父亲总爱从别人口中获得对自己的认同感这样的心态，他只是神情麻木地附和着——这样不至于产生令人头疼的争执，从而节省下精力。

纪业成怀里兜着个大皮箱子，纪昀文手上提了一点从云汇捎过来给刘燕他们的土特产，背上只简单地背了一个大布包，权当暑假来这里待一阵子，理所应当地认为没多久父亲就带他回去了。

顺着老头儿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十来米，小小的巷尾果真出现了一排水泥房子。

在纪昀文看来，它们就像豌豆荚里边的绿豆儿一样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每栋水泥房身上镶嵌的铁甲窗户、木门（以及一些铁皮门）样式也都大体相近。

视线再往上延伸，木条构筑的房梁上方堆砌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棉瓦，每一块黑灰泥沙且夹杂着暗绿青苔的瓦面一块接着一块，一排接着一排，它们彼此相互交缠，淡化了每户人家的界限，只有水泥墙面颜色的明暗度以及花纹不一的瓷砖暗示着各家各户的所属地。

纪昀文从密密麻麻的瓦面上收回视线，扫视着大都半阖着的门窗，尽量忽视周围朝自己投来的好奇、审视的目光，话语很轻地向身旁的父亲开了口：“我的——婶婶，在哪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