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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崖和呼啸的狂风之前,人渺小得不足论道,没有托大的本钱。
这条木构栈道总长近三十丈,乃是连接挂松居和巢鹤居两处的人工密径。
栈道中段还有另一座凸出的木台,比挂松居入口处的稍大,非是供脚软的通行者歇息,更近于前庭的概念——
此处的峭壁上,硬生生凿出个宽深约两丈、高丈许的石室,外设两重铁门,以挂锁锁住横闩,开锁的两把钥匙串于铁环上,较其余小了许多,形状亦有明显的差异,决计不会弄错。
潜伏在母亲身边的奉玄教茯背使容嫦嬿,当年便是将舒意浓关在石室里。
她被容嫦嬿囚禁时,整整三天滴水未进,最后是小姑姑仗着白发剑削断横闩,才将少女救出。
“小姑姑……知道这里?”
她记得恢复意识后,头一个问的便是这个。
舒意浓生于斯长于斯,做为渔阳家格第一的玄圃舒氏嫡裔、城主之女,从不知有这么个地方,容嫦嬿何以知晓?
是母亲告诉她的?
母亲又是从何处得知?
少女昏沉沉的脑袋里充满疑惑。
“……嗯。”
小姑姑只应一声,便垂敛眼帘,专心喂她饮水,不许她再费劲说话。
而这个疑问,小姑姑始终无意为她解答。
舒意浓对耿照述说的前事里,隐去了一处细节:墨柳先生之所以没能审问容嫦嬿,是因为她和小姑姑并未将容嫦嬿交给墨柳先生,而是径将妇人关押于此。
这原是舒意浓的主意,考量到在清查母亲涉入多深以前,不宜将重要的人证轻易示人,连身兼师傅和家臣首席的墨柳也不行。
横闩既断,舒意浓遂取来另一把新锁挂上,带着锁匙下山去寻母亲,打定主意自己离开几天,便教这毒妇渴上几天,也让她尝尝没水喝的滋味。
最终等待着兼程赶回的姑侄俩的,却是门户大开、空空如也的石室,木台围栏隙间钩着一小片破碎裙脚,依稀便是妇人所着。
一只前所未见、串满钥匙的大铁环掉落在门边,舒意浓临时挂上的闩锁却和容嫦嬿一样不翼而飞。
二人瞠目结舌,依现场研判,只能推测是她不知怎的撬开了门,取出秘藏的铁环,约莫想趁逃亡之际,将沿途密门全锁上,以保护带不走的机密,谁知遇上谷间大风,负伤的妇人立足不稳,就这么被刮落深渊,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事后舒意浓也试着往谷底搜索遗骸,想当然是一无所获。
故舒意浓总是三令五申,让司琴司剑遵守固定入口铁门、收妥铁环锁匙,一见风旗飘起便不得强渡等规条,以免双姝步上容嫦嬿的后尘。
小姑姑对挂松居有着莫名的抗拒,死都不愿踏进一步,当日必是从巢鹤居那厢过来,此际舒意浓逆向而行,直至栈道尽头,以第六把锁匙打开入口,经过同样的回旋曲廊,次第而上,从另一座乌木柜钻出,过程宛若镜照。
女郎走出偏间前,特意脱下乌氅,毕竟老爷子非同凡俗,其目光毒辣,不容小觑,随身带着这件御风之物,指不定便教他猜到密径是沿悬崖修筑的栈道,她不想冒险,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
自从母亲死后,巢鹤居便成名符其实的鬼域,毕竟一家四口在此折仨,至为不祥,不只下人弟子间怪谈频生,连家臣也明显透着不安。
若按墨柳先生的意思,那便是管他娘,谁爱说说去,反正他老兄油盐不进,不信鬼怪神佛。
最后是由阙入松出面,请来阜山名刹锭光寺的僧人念经超渡,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众人才宁定下来。
从此巢鹤居大门深锁,门外贴上封条,每隔半年开启一次,祭祀打扫,渐渐不再有什么作祟的流言传出。
尽管被家臣府邸环绕,门前更是往来大殿必经,白日里络绎不绝,巢鹤居二进以后却十分幽静,高耸的树木隔绝喧嚣,遑论无有比邻的末进,就算点亮灯烛坐上一夜,也不用担心惊动任何人。
年来舒意浓常这样做,现在她已经能踏进母亲屋里,不致在门口便抖得迈不出步子,也能坐在兄长榻前,抚着他睡过的被褥,把玩墙上那柄他从未真正握持过的佩剑,不会无来由地泪流满面。
左侧的第二间厢房亮着灯,灯火在窗纸上映出一抹异常高大的身影,对比身畔桌椅,益显出影主的魁伟昂藏。
舒意浓提着食箧走上阶台,并未掩藏跫音——其实是因为藏也没用——屈指轻叩门扉,和声道:“刀皇前辈,意浓给您送饭来啦,小妹妹身子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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